第36章 折腾

琯溪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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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程斋的掌柜没想到刚刚说完就又有人来寻紫毫笔,从外头进来的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模样长的倒是眉清目秀,一脸喜色的进来。

    “掌柜的,上次给你说的那个紫毫笔可还在?我今个儿来买了!”书生神采奕奕,见到宋掌柜后忙说明了来意。

    叶榆微微蹙眉,问道:“掌柜,这是何意?”若是先前已经与人定好,那便没有摆在架子上的道理。这样一来,岂不是诓骗客人了。

    宋掌柜忙道:“公子误会,这支笔在夫人选中之前绝对不曾定给他人。”说着又对那书生道:“真是不好意思,这紫毫笔已经被这位公子看重了。”

    叶家是干什么的?那是皇商,缺什么都不缺钱的门户。叶榆身为叶家的大公子,出来就算不招呼,下面的小厮也知道要带上银钱。再加上叶榆的纨绔黑历史,小厮们更是帮着把银票带的足足的。

    一支紫毫笔,虽然价格不菲,但对于叶榆眼下这个还没什么金钱观念的人来说不算什么。当然就算有足够的金钱观念,也不能在岳父的贺礼上舍不得。

    一旁的阿兆听完掌柜的话,上去说道:“那就好,便结了账吧。”说着要往外出掏银票。

    书生乍没有反应过来,待看见那相看许久,记挂了好些日子的紫毫笔眼下在一个年轻夫人手中,不禁着急了起来。

    “宋掌柜之前不是讲好,待我们凑够了钱,便来取这紫毫笔。今个儿我可是把钱带来了,分毫不差。你,这……”书生急声道。

    宋掌柜有些歉意的看着那书生:“公子真不凑巧,您这可是慢了半步。当初您不曾交定金来,我们店中便也没有保证过会为您留着。眼下这位公子已经看上要付账了,也只能如此。要不您在看看别的东西?”

    身为文轩街四大斋之一,瑞程斋的掌柜也有极好的涵养。行事作风自由一番温润之态,既没有因为穿的贵气斐然的叶榆而展露讨好之意,也没有因为书生简朴的衣饰而流露出不屑。只是按着规矩好声好气的解释着。

    那书生眉头拧成一个结,清秀的脸上带了几分愁意,他看了看宋掌柜,又瞧了瞧叶榆,只得拱手一礼道:“这位公子,在下邱明远,是白鹭书院的学生。这支紫毫笔早在十天前我便看中,且是有急用。只是当时囊中羞涩不曾立刻买下,今日里想来买,却是迟一步。实不相瞒,义兄是翰林院修撰孟子玉。这紫毫笔正是为了庆祝他升迁之喜,所以公子能不能割爱一让?我等必是感激不尽。”

    “不能。”叶榆毫不犹豫的拒绝道。

    叫邱明远的书生一怔,一时间没有想到被拒绝的这么干脆。他摆足了谦和的样子,用最温和的语气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么多,结果对方如此轻飘飘吐出两个字来,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他。

    这让回过神来的邱明远心头恼怒,读书人多数有些清傲,肯拂下面子来恳求对方已经极为不易,况且眼前这红衣公子哥分明一副纨绔模样。若不是为了义兄,他才不会给这种公子哥低头。眼下好话说尽,头也低了,就换了不能两字?

    邱明远脸上浮现一丝薄怒,这让叶榆原本有些许抱歉的想法瞬间消失殆尽了,他转过头去不在看向邱明远,对阿兆道:“还愣着做什么,去付钱。”

    阿兆应下,跟着掌柜去付账。那宋掌柜原本见邱明远去求叶榆本想着或许这笔真能易主,没想到这么干脆的被拒绝了,心中也是有那么一丝遗憾的。

    做生意就要有做生意的规矩,但听到邱明远说这紫毫笔是想送给义兄的,而这义兄竟是孟子玉,这就让宋掌柜不由自主的动容一分。这极品紫毫笔,若是送给孟子玉,那就好比英雄配上了宝剑……

    可惜,可惜了……尽管如此,宋掌柜依旧含笑领着阿兆去了后面交钱。

    宋掌柜一走,邱明远就急了。这紫毫笔本就难寻上品,他好不容易才凑齐了钱,只是相差一步而已,便就此失之交臂,怎能甘心!况且,他可是要送给自家义兄的!

    精致又带着古朴韵味的紫毫笔在陆问薇掌心中小心执着,对于邱明远的请求,陆问薇虽然也感遗憾,但这笔是她想要送给父亲的,自然没有打算拱手相让。所以从始至终,她也只是在一旁听着,不做他话。

    邱明远急了,跺脚怒道:“你……你这人怎么如此不识好歹?这紫毫笔于我可是大有用途!”

    被拒绝会感到恼怒也正常,可这般厉声指责就着实过分了。叶榆本不想跟这小书生瞎掰扯,买到了合心的东西付钱拿货走人就是,他也不会刻意炫耀什么。听闻邱明远的话,叶榆轻描淡写道:“你与这紫毫笔无缘罢了,先来后到,又不曾偷你的,何必出言相叱?”

    叶榆衣着华贵,又一副懒散之态,怎么看都是戏本里喜欢欺男霸女,张扬跋扈的纨绔反派,当邱明远恼怒之词若口而出之时,就知道恐怕是要惹得对方大怒。但没想到叶榆虽然不悦,但口气还算是客气。而且说的话合情合理,令人无法反驳。

    反而是他显得无礼而蛮横了,这令邱明远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

    叶榆对陆问薇道:“走吧,阿兆该付完账了,去找掌柜的把紫毫笔包起来。”

    陆问薇点头,跟叶榆一起准备离开。

    邱明远见两人要走,想到在明日的聚宴,曾跟义兄夸下海口说送他的礼物保他满意。瞧着陆问薇手上那只紫毫笔,看着这一切都要成为泡影,他下意识伸手去抓过那支紫毫笔。

    他夺的急,一下子扑了上去,陆问薇一惊堪堪向后退了一步。邱明远欲要伸出去的手,被叶榆紧紧扣住。

    叶榆侧身挡在陆问薇面前,原本懒散的神色沉了下来,像是忽然间换了一个人一般,方才还是散漫慵懒的纨绔公子,一瞬间就仿佛变得凌厉万分。手下稍稍用力,那清秀书生脸色忽然白了一下。

    “怎么,光天化日还想强取豪夺了?看你也是一书生,竟是这般无礼,书都读哪了?”叶榆有些恼,下手自然也毫不留情。邱明远脸色开始发青,大滴的汗从额头上冒出来。

    邱明远方才是一时心急,待反应过来也知道是自己太无礼,剧痛从腕上传来,让他差点叫出声来。他勉强咬牙道:“我……我没有……”

    叶榆眉目一冷:“没有?”

    邱明远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原本想道歉却是又开不了口,一时间僵持着心头十分尴尬。

    “夫君……”陆问薇见这书生脸色越发难看,这才开口轻唤了一声。

    叶榆闻言稍稍松开了手,冷冷看了眼邱明远。

    陆问薇掂量了下手中的紫毫笔,对叶榆道:“既然已经为父亲甄选好了礼物,就不要耽搁了,我们走吧。”

    叶榆点头,转身要同陆问薇一起出门去。前面掌柜的已经备好了礼盒,阿兆也将账目付过。

    陆问薇走到门口的时候转身,对神色惆怅愤懑的书生道:“孟大人清名远扬,既为其义兄。阁下当以君子德行严于律己,厚德载物,雅量容人才是。如今阁下的行为显然有缺欠缺,今后还是不要将孟大人的名号摆在嘴边了,免得使他蒙羞。”

    这话说的不好听,让原本脸色不善的邱明远更是羞愤难当。瑞程阁里不光他们,更有些文人学子在一旁,听了陆问薇这话,都忍不住驻足相看。

    邱明远满脸胀的通红,想反驳回去,但对面既是是女流之辈,又是自己理亏在先,哪里还有脸面再多言。

    叶榆原本因邱明远的失礼而生气,见自家夫人毒舌起来直接把人落了这么大的面子也不禁乐了。陆问薇言罢就不在看向邱明远,径直跟叶榆回去。看到周围这么多人都听见,她也就放心了。

    长条形的锦盒是玉石打磨的,拎起来颇有分量,上面的盖子呈镂空装,雕琢着繁复的花纹,暖青色的玉石触手温润,盒尾上缀着朱红色的流苏坠饰。陆问薇看了眼盒子中的紫毫笔,便递给一旁的阿兆吩咐好好放着。

    “再逛逛吧。”陆问薇并没有打算就此回去,而是这般对叶榆说道:“我们再去湘君阁看看可好?”

    叶榆断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只是有些奇怪:“对这紫毫笔不满意?”按理说不该,陆问薇既然一眼就看中了,自然没有看不上的可能。

    陆问薇摇头,眼神里带了分询问之意:“既然已经有笔在,何不去看看有什么好的砚。”

    叶榆不了解文房四宝的是不是有送双的规矩,夫人说好就好。于是便跟陆问薇继续往湘君阁逛去,这次选中的是一方端砚。跟紫毫笔价值相当,曾有诗云:端溪古砚天下奇,紫花夜半吐虹霓。这端溪古砚说的便是这端砚,陆问薇命人将端砚包好,同紫毫笔放于一处。两人这才打道回府。

    马车行驶在街上,叶榆将帘子放下,看着桌上买好的贺礼。忽然想起方才那不太愉快的小插曲,向陆问薇问道:“那书生一口一个义兄,说的是何人?”

    陆问薇正收拾着桌上摊了一堆的点心,听了叶榆的问话,放慢了手上的速度道:“翰林院修撰孟子玉,是去年殿试今上亲笔题名的状元。曾有人花万金求他一赋,但因来人德行不佳而被他婉拒。其诗文被誉一字千金,每有新的诗文传颂之时,便是京都纸贵之日。”

    邱明远所说的升迁之喜,是孟子玉从翰林院修撰而被今上提拔为翰林院侍读学士,从四品官职。不过二十岁的年纪,便坐上了这个位子,着实了不得,要知道孟子玉其父只是个地方知州,就算在当地混的再怎么风生水起,隔壁也伸不到京都里面去,孟子玉能有这么顺畅的官途,多数是自身的努力。

    孟子玉人品学识皆是有口碑,在之后的为官多年中,既不是说他又多么圆滑,也不是说他多么清廉而迂腐,而是他的滴水不露的官场之风,踏实勤恳,在其位谋其职,将手下的事做的出色。

    之后以不足三十岁的年纪封阁拜相,放在史书上也算是传奇人物了,当然这自然也是因为他跟未来荣登大宝的五殿下相交甚好分不开关系。若是他交好的不是五殿下,而是别的几个皇子,恐怕就算五殿下怜他人才,仕途上也不会顺通成这幅模样。当然,这些话陆问薇是不会讲给叶榆听得。

    “原来如此,难怪那书生邱明远说起义兄来便是那般骄傲的样子,他说自己是白鹭书院的学生。这个白鹭书院我倒是知道的,天下文人学子皆向往之地。”叶榆听了陆问薇对孟子玉的简介,也稍稍了解了些。

    陆问薇点头道:“是,孟子玉就是白鹭书院方先生的得意门生。”虽说孟子玉的家世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助力,但这白鹭书院绝对是他最大的后盾。

    全天下文人学子心目中神圣的里程碑,白鹭书院跺一跺脚,全天下学子都跟着抖三抖,可见其影响力之大。

    叶榆心头略微感到有些奇怪之处,虽然相识不久,但要说起来陆问薇应该不是咄咄逼人的人才是,更何况是第一次见那书生。当然叶榆不是觉得陆问薇说的不对,而是觉得说那些话的缘由似乎并不但是为了叱呵与指责。

    陆问薇见叶榆用略有些探究的目光看向自己,只是回以浅笑便不在管他。且任他是谁好了……

    ※※※※※

    待回了叶府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阿彦按着陆问薇的吩咐将先前整理好的明细已经给李掌柜送去了。

    见叶榆回来忙凑上去小声道:“公子,您可算回来了。”

    叶榆见阿彦一副有事要说的模样,便问道:“怎么了?”

    阿彦道:“大人那边发了火,二公子被好一顿斥责,夫人说您要是回来了就过去一趟。”

    叶榆闻言看了陆问薇一眼,陆问薇知道怕是叶弘回来了,就昨天的事给闹开了,她点头道:“既然母亲吩咐,夫君回去换身衣裳就过去吧。”

    这一家子没几个靠谱的,为了防止背后被坑,叶榆觉得有必要赶紧过去。让阿兆将马车上的东西给陆问薇送到青漪苑去,这才准备回桑榆居换衣裳。正待要走,似想到什么般,对陆问薇道:“待会儿那边事完了,晚上去你那用饭。”

    陆问薇只是略颔首,一旁晓得姑娘回来了便在门前来迎玉玦脸上露出一抹喜色。见阿兆抬着大小一摞盒子跟在后面,玉玦惊讶道:“这么多东西,我来帮忙搬着。”

    阿兆忙道:“玉玦姑娘不用忙,我搬着就成。这都是大公子给少夫人买的,可不就是多么。”

    玉玦闻言脸上喜色更胜,就连瞧陆问薇的眼神都热切了好多,若不是因着还没到自己院子里,必定要赶紧拉着自己姑娘询问询问了。陆问薇倒是神色如常,也没看出来有多开心的样子。

    不过玉玦也习惯了,只是小声跟阿兆试探着问了两句,阿兆也都如实跟玉玦说了一通。

    陆问薇眼下却是有些惦记着叶弘那边的情况了,想到今天早上孙氏那个荒谬的提议,心下有略微的烦乱。就连回屋清算账目的时候,也频频出错,平日里顺手的玉石算盘也变得生涩起来。

    玉玦将点心分门别类的摆好,挑出陆问薇爱吃的几种摆放在托盘里,瞅着自家姑娘的模样发笑道:“姑娘这是愁什么呢?”

    陆问薇舒了口气,将方才算的马虎的账目重新开始算起,见玉玦问便随意回道:“哪里有发愁了。”

    “还说呢,姑娘要是对起账来,就是外面天塌了都不知道,眼下这心不在焉的定是心里头惦记着什么事。”玉玦把紫毫笔和砚台寻了柜子妥善放了起来。

    陆问薇蹙眉道:“才不是,只是心里头有些不安生……”

    玉玦把东西收拾好后,将盛了糕点的水晶托盘给陆问薇放到身旁,含笑道:“还说没有,不安生那就是心里头有惦记。姑娘是惦记着姑爷吧?”

    陆问薇没好气的嗔了眼玉玦:“好端端的我惦记他做什么!”她才不是惦记着那人,她只是想着岑菡入门之事,会不会再有变化而已……

    玉玦难得见姑娘一口回绝的这般快,笑意更重几分:“好,反正待会儿姑爷也会过来的。对了,这次姑爷点心买的太多了,姑娘瞧着可是要往夫人那送去些?”

    陆问薇看了眼那一大堆点心盒子,道:“也好,总算是个心意。你瞧着分,往二娘,三娘那也送去些。”到底是朱华街上的点心,这些都是京城里的人常常买的,便是那些太太小姐们,也向来喜欢差人去苏和斋买糕点。

    珠帘撩动,玉蝉打外面进来道:“姑娘,前面院子里差人来了。”

    玉蝉口中的前面院子,也就是孙氏的祥乐居那边。陆问薇放下手中的活计:“让人进来。”

    打外面来的是祥乐居的丫鬟玉梅,小丫鬟脸上带了三份急切,见到陆问薇匆匆行了个礼:“少夫人,是夫人叫您过去。”

    陆问薇应下:“知道了,不过夫人那边可是有说些什么?”

    玉梅眼神有些闪躲,半晌才应道:“那边……老爷很是生气,少夫人还是快些过去吧。”

    见这小丫鬟不肯多嘴,陆问薇也不再问了。左右到那便知晓了,过去看看也是好的,总比在这屋里瞎猜渡要强。玉玦从一旁拿了件厚披风给陆问薇系上:“天色晚了,怕是寒气大,莫要嫌沉。”

    陆问薇不太喜欢这猩红锦缎披风的繁琐厚重,但若是不停玉玦的话,怕是又要被唠叨上许久,也就只得点了头。玉玦提了风灯跟在陆问薇后头,往前面去。

    祥乐居自打下午就开始闹腾,眼下满屋子的人都战战兢兢,丫鬟仆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生怕会招惹叶弘生气。有几个小丫鬟垂着脑袋,眼观鼻的谨慎收拾地上摔破的花瓶茶盏碎屑。

    屋里正堂上坐着的是叶弘,脸色发青,肥胖的手指将腕上的佛珠子拨的啪啪作响,眼中却满是烦躁之意哪里有礼佛的半分虔诚感。程永清在一旁低声劝慰着,而堂下跪着的就是叶家的二公子。

    “老爷,就别怪二公子了,这事二公子也是无心之过。”程永清见这平日里相处十分融洽的夫子两人,眼下却是这样情形也就不忍怪罪叶均,反而出言相劝了。

    叶弘原本就心烦意乱,老伙计的话并没有减轻他的怒火,然而令他越发生气重重将手中的檀木珠子拍在桌几上:“因美色误事,怎么能不罚他!”

    孙氏抹了抹眼角的眼泪,要拉叶均起来:“这吵也吵了,罚也罚了,你还在这没完没了的做什么!”

    叶弘怒道:“就是你这败家娘们平日里惯的!瞅瞅你这俩儿子被惯成了什么德行!”约莫是气急了,叶弘训斥起自家媳妇的时候也顾不上儿子老朋友都在场。

    “我怎么了!你这老东西给我说清楚了,我自打嫁给你后为了个家整日里操碎了心!不就是个丫头么,睡了就睡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家还养不起一个人了?”孙氏从前是几个庄里最泼辣出名的姑娘,但抵不住模样长得好,仍是一群汉子前仆后继。

    眼下孙氏当了几年的贵夫人,端着架子去学矜傲清贵,但这一开口又马上恢复了往昔的“风采”。这几年里叶家在京城混得开,权势越发大,就有人看不过眼。

    作为别人口中“腿上的泥还没干净”的两口子,说起话来,倒是让叶榆开了眼界。说好的古人矜持呢?说好的达官显贵呢?都说陆家是行商,端不得台面,可自家这一腿泥的模样,到底是谁丢脸。

    叶弘再也忍不住将手中的串珠给砸了出去:“你给我闭嘴,我教训儿子,妇道人家少插嘴!”

    眼看着刚刚消停没多久的火有要烧起来,程永清真的想甩甩手走人算了。但跟叶弘相识多年,程永清也晓得这位上司兼老友的脾气,只能顺着来:“二公子尚且年轻,老爷就别再多加责怪了。年轻人谁不曾犯过错来着,老爷且消消气吧。”

    叶弘看着脑袋低垂的儿子,脸色也缓和一些,叹了口气正准备说话。那边孙氏又不依不饶了,她一把抹了泪就往外拽儿子,口中道:“方家那什么劳子的表姑娘,我看八成也不是什么好的。还有那个方家的公子,平日里就没个正形的,把均儿叫过去喝酒,再使他那表妹舍了脸面的倒贴!凭什么还怪在均儿头上?你这老东西越老越糊涂!”

    叶榆在一旁看了半晌的热闹,时不时的被老两口子拖出来喷两句。眼看着叶弘要消气的模样,就忙跟着道:“母亲说的是!怎么怪得了二弟,二弟不过是喝糊涂而已,父亲就别跟二弟生气了。说起来那日是我不是,没想到二弟酒后乱……咳,再者说来,事情已经这般了,要是我叶家不点头,倒是让人以为我们吃白食,若是方家闹开了两边脸上都不好看。”

    叶均恨不得把牙咬碎算了,原先被程永清刚刚劝的灭了火的叶弘,就跟又被添了把干柴一样。酒色误人,若说叶弘最宠爱的是小儿子叶贺,那么最看重的便是二儿子叶均了。关键时刻掉这么大的链子,何堪重用?

    孙氏难得跟大儿子站在统一战线上,被叶榆这么一激,更觉得自己得理,对叶弘道:“咱们家什么时候说赖账了?明天我就去跟方家夫人说去!不过要明媒正娶,那是万万不能的,一个表姑娘能有多大脸?”

    叶弘算是被气的肝疼了,要不是手头上能丢能砸的都扔出去了,肯定要再摔个把杯子,他吐沫横飞的吼道:“你们懂个屁!”错就错在不该是方家的人!要不然他怎么会因为这么点破事,发这么大火。

    孙氏被这么一吼,给震得说不出话来了,说起话来都带了哭腔:“多大点事啊这是?你这老东西就是找茬的!”说着干脆往地上一坐开始拍着大腿哭起来,这一哭内容可就丰富了。什么当年你是怎么求着我爹娘将我许给你的啊……什么你那生意破落的时候老娘也没嫌过你啊……眼下是长本事了看不起我这糟糠妻了啊。

    这血泪史一篇篇的往外翻腾,孙氏大有一种数到到明早上的趋势。叶榆知道孙氏原本喊他来,是想让他替叶均背锅的。谁料到叶弘会对此事反映这么激烈,这般一闹腾,倒是把原先的事情给忘了干净。

    孙氏这般一哭,叶弘气的直哆嗦也没话说,再怎么丢脸也是自己老婆,总不能让人给扔出去。程永清倒不是第一次瞧见这个了,一副生无可恋脸等着这嫂夫人安静下来。

    叶榆也是无所谓,要的就是闹腾。不过叶弘的反应,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了,生气那是自然的。可这般生气,那就有问题了。方家意在拉拢叶家,叶弘这态度就说明了一个问题,他不想跟叶家扯上关系,且避如蛇蝎。

    叶榆那前身过得迷迷糊糊的,哪里清楚朝中的一二三来,这也就导致了他现在不管做什么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三分靠看的,七分靠猜的。

    要说眼下最郁闷,那必然就是叶均了。好端端的喝个酒,结果喝出事来了。叶弘的反应让他吓了一跳,心情也跟着一落千丈。原本蝉联了多年的最佳、优秀、先进儿子奖就这样没了。还被打上了酒色误事,不堪大用的名号。他能不气闷么,他能不憋屈么!看着一旁得瑟着时不时撩拨一下战火的叶榆,心中开始极度不平衡起来。

    明明他身正廉洁,花边新闻都没有过。富家子弟上哪找他这么端正的公子去,犯了这么一丢丢小错就被老爹喷成这样。而叶榆后院里面都能凑成一桌牌了,也没怎么着。

    尽管叶均知道这是因为叶弘对他寄予的希望太大,这才到底犯错后便惩戒严厉,可到底心里头发闷。在瞧着身边哭的正酣母亲,越发顺不来气。

    陆问薇进来的时候,便是一副狼藉的场面。闹成这样,倒也不出乎她的意料。全当成没看见般,先是给叶弘见安,之后有跟坐在地上不依不饶的孙氏见了安。

    “行了,别闹了!也不知道丢脸!”叶弘吹胡子瞪眼呵斥道。

    陆问薇闻言便作势去扶孙氏道:“母亲快些起来把,这大冷天的地上凉。”

    孙氏哪里肯依,陆问薇刚弯下身伸手上前,就被她忽的一推耸,差点没向后倒去,一双手在身后稳稳当当的扶住她。

    “没事吧。”叶榆扶着陆问薇站稳,示意她往后站着点。

    陆问薇摇了摇头,回道:“无事,母亲这是怎么了?”她眼神里满是疑惑,先是看了眼孙氏,之后顺着瞧着眼叶弘。

    叶弘被看的坐不住了,就算他怎么发火,也不想被小辈的瞧了笑话。只得稍缓和了语气,道:“快些起来,难不成你准备一直闹下去?”

    之后叶弘又瞪了眼还跪在地上的叶均:“糊涂!今晚去跪祠堂,好好反思反思。”

    如今,叶弘也着实没了办法。就像是叶榆之前里说的,事情已经这般了。可方家就是个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垮的树,站在这棵树下那就有被砸中的危险。思及至此,叶弘是真的对叶均失望了。

    孙氏之所以让陆问薇过来,不过是想着商量一下明日里一起去找方家的夫人商量一下这事。作为孙家的长儿媳妇,总得一起出个面。不过谁知道这事竟是被叶弘咬的这么死,结果闹腾了半宿。叶弘最后的意思是,先拖着几日看看,就算舍了老脸也得稳个几天再说。

    陆问薇见叶弘最后给的这个指示有些意外,难不成是直觉?要知道原来那叶榆可是没经家里头同意就啦岑菡给带家里来了,就是想退货都没门的事。算起来方家距离垮台可也没个多久了,叶弘这个所谓的拖两天,极有可能将此事给拖出去。

    虽然是闹腾的极为厉害,但其实这件事要说起来叶家也不是致命打击。岑菡是个牺牲品,到了叶家最后也是落得个“暴毙”下场,叶家因为手段处理的干脆倒也没惹出太大篓子。

    陆问薇忽然发现,按原先的事情来看,这件事最不利的是叶榆。因为牵扯到整个叶家差点被视为站队,此乃大忌讳。从而使得叶弘将叶榆彻底贴上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标签,以至于从原先的不受待见,变成了极其不受待见。这也就间接导致叶均更加理所当然的成了叶弘的眼中宝,叶家的顶梁柱。

    而如今这小小的偏差,反而是叶榆的大助力。陆问薇想到这一点时,再看向叶榆的神色便有些不一样了。所以,这个小偏差是偶然,还是必然?

    叶弘的拖延大计,让事情告了一个段落。便是陆问薇都已经抱着,此时或许有变,岑菡进不进叶家也不一定的看法了。但后来陆问薇才知道,什么事都挡不住叶弘有个猪队友,并且在这猪队友还是他老婆的情况下,任你料事如神也没用……

    当叶榆跟陆问薇从祥乐居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实在是没想到这二老战斗力这么强,这种精神的摧残下,他还要该劝慰的时候劝慰两句,该撩拨的时候在适当撩拨几下,忙得不亦乐乎。

    让叶榆比较愉快的是,从前跪在地上这个角色向来是由他来扮演的。如今换了个个,似乎感觉还不错。

    “没想到竟是这么晚了,逛了一天你也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吧。”叶榆将陆问薇送到青漪苑门前道。

    玉玦小心问道:“姑爷还没用饭吧?园里都备好了,若是姑爷这时候回去怕是小厨房还要重新做。”

    叶榆之前有说过是要留在青漪苑用饭的,不过是件天色已晚,怕误了陆问薇休息,便也琢磨着回去算了。听玉玦这样说,叶榆就看着陆问薇等着正主开口。

    陆问薇恼玉玦多嘴,瞄见叶榆一脸期待的模样,眼巴巴瞅着她。竟是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这不是你家么,你想去哪谁拦得住?做什么这个模样瞅着她?

    这样闷了半晌,就连一旁的玉玦都替两人心急了起来,恨不得赶紧戳戳自家姑娘,倒是快接句话啊。

    正僵持着,赶巧玉蝉打院里出来,见姑娘回来了,便高兴道:“外头这么冷,姑爷姑娘站外头做什么。奴婢正想着,姑娘怎么还不回来,这菜都热了好几回了!”

    玉蝉年纪小,性情跳脱,也不生分,什么话到嘴边就说什么。从前陆问薇提点了她好几次,让她平日里收收性子,也没见什么成效。玉玦从前只觉得丫头性子太跳脱不好,眼下却是恨不得给玉蝉撒花。

    玉玦甩给玉蝉一个眼神:干得漂亮!

    话都说到这份上,陆问薇要是在开口回绝,那就是当面落叶榆的脸了。她微微颔首道:“夫君若是无事,用了饭再回去也不迟。”

    这话潜在意思就是,用了饭就赶紧走!

    叶榆欢乐了进了门,他才不是想跟年轻的小夫人再待一会儿,他只是觉得青漪苑的厨子做的饭好吃,顺带刷个最佳饭友的称号而已,嗯……一定是这样!

    不管是出于哪种目的,当叶榆如愿以偿的再次坐到青漪苑的时候,还是感到一本满足了。

    一本满足的不仅仅是叶榆,还有青漪苑的几个小丫鬟。大家都是满脸的欣慰,瞧瞧,姑爷这是妥妥的浪子回头的节奏。那些什么侍妾通房舞姬的,姑爷压根就没在看上一眼。

    叶榆对于自己无时无刻都在洗白的事情已经无感了,他秉着刷称号的态度,在陆问薇不着痕迹的暗示下,用过饭就离开了。叶榆的自觉让陆问薇觉得轻松了许多,但却是让原本都热血沸腾的丫鬟们,瞬间被泼了冷水一般。

    屋中气氛从刚刚用饭时的愉快变得沉重起来,陆问薇看着大家一脸失落的模样,既好笑又好气道:“做什么一个个哭丧着脸。”这表情落差太明显了,生怕她看不懂似得。

    玉玦一脸忧色,欲言又止道:“姑娘……”

    陆问薇摆了摆手:“行了,瞧你这幅模样就知道你要说什么了。赶快打住,我可是打从昨晚便没有歇息好,着实累得很。”

    玉玦也看出陆问薇眉宇间的乏色,只得叹息着打水伺候陆问薇就寝。她在心里头安慰自己道,慢慢来也不急,只要姑爷不在似从往那般胡闹,总会瞧得见姑娘的好。眼下两人不是比从前要好太多了么,这样想想倒是好过了许多。

    陆问薇累得狠了,这一觉睡得极为舒坦,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因为想着要给孙氏见安的缘故,陆问薇也不敢再床上多赖着,忙起了身来。

    看着窗外大好的天色,揉了揉眉心道:“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也不叫醒我?”

    玉琼将梳妆的物件都已经备好了,见陆问薇起的急便道:“姑娘今个儿怕是不必去夫人那见安了。”

    “怎么了?”陆问薇问。

    玉琼道:“早上的时候遇到祥乐居的玉梅姑娘,说是夫人一早上就出门去了,眼下不在府里。”

    孙氏大早上就出门去了?又不是逢会过节的,也不会是去烧香还原,怎么的大早上要出门去。

    陆问薇有些疑惑:“可是知道去哪了?”

    玉琼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只是听说夫人好生打扮一番就坐马车出门去了。”她想了想又说道:“倒是听冬雪姑娘说,夫人早上差她去库房那取了柄珊瑚玉如意,也不知道是作何用的。”

    珊瑚玉如意?陆问薇也跟着纳了闷,要知道孙氏平日里没什么朋友故交,自然跟那些夫人太太也没有什么要好的往来。这般一早上盛装寻了礼出门……难不成是……

    陆问薇哑然,这孙氏也太能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