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第 170 章

无痕之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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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焕之以承影剑做饵,诱使秦昌和他打赌,若秦昌能在一个月之内也能仿造出一件匠心独具的木器活,他便把绝世宝剑承影转送给秦昌。

    秦昌瞄一眼小外甥最喜欢的木球金铃,满不在乎应下,并放下大话为意儿亲手打造一件周岁生辰礼,若他输了,今后只听姐夫调遣。

    少年郎筹志满怀,以为又是同往常一样可以轻而易举解决别人束手无措的难题,矜持自得。

    孤独求败,才目空一切。

    孟焕之不动声色,轻拍内弟的肩头,“既然说好了,我这就送你去庄子上。”

    “姐夫要去翰林院点卯,不敢有劳。姐姐的庄子虽没进去过,可也常常从门前经过,我自己带着人去倒还省事。”秦昌很有礼貌婉拒。

    他在学识上可以傲视别人,日常礼仪不能眼中无人,跟自己姐姐使性子那是因为亲近生不出嫌隙,对着姐夫可不能。

    “好”,孟焕之欣然应下,唤过长兴和柱儿陪着秦昌出城,直奔知言的陪嫁庄子上。

    大宝一听来了位贵客,打听到里头的曲折,二话不说,带着秦昌去了一处独立的小院。

    小院内杂乱无章,木料横七竖八摆放,勉强寻到一处方寸之地落脚,秦昌打量四周。堆成小山的木头和下角料,几件简单的工具,刨具、墨斗、凿子......屋檐下摆着一张木案,一件已有八成好的屋宇赫然在目,不足尺高,窗棂上雕着小兽,惟妙惟肖。

    半埋在木堆中的人听见动静抬起头,头上衣裳沾满碎木屑,二十岁上下,平凡无奇的面孔,眼睛木讷呆滞,面无表情看一眼秦昌和大宝,继续埋头做手下的活计。

    就他?!秦昌颇为不屑,他绝不会输给人。

    “你们都回去,告诉姐姐和姐夫让他们放心,爷要呆在这里做正事。”说着秦昌已卷起袖口钻进木头堆里打量,一身华贵的流纹锦衣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更不提无双的俊颜,凌然超凡的气度,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应出现在此处。

    长兴和柱儿拉着大宝到无人处又如此如此耳语一番,这才回燕京复命。

    且不说天才中二少年郎秦昌在郊外如何经历另一种尝试,孟焕之复又在御前行走,今年秋后处决的犯人名单中没有杜六郎,他只是心中暂缓一口气。

    显而易见,长盛帝没有消气,论谁被人骂了也不痛快,何况是一言九鼎的天子。杜谦的秦疏狠、绝、辣,句句直捅天子的痛处。被人揭了短,长盛帝一再言称不会放过胆大妄为的杜六郎。

    孟焕之小心又小心,偶尔在天子面前拐弯抹角提一句,察言观色就知还不到为杜谦求情的时候。再者,他难得有机会可以和天子独处,逢着有人在,求情的话更是不好出口,就怕别人夹枪带棒来一句,更加激怒天子。孟焕之大不了失宠,可诏狱中的杜六郎就有掉脑袋的危险。

    只因太子被废后,含章殿一改先前冷清的气象,几位皇子成天到天子面前尽孝心,从楚王到桂王,还有在宫中当着透明人的皇五子也时不时露个面。

    皇五子的生母不受宠,连带他也在宫中没地位,快到及冠之年没有封号,也不曾大婚。明眼人一瞧便知长盛帝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儿子,含章殿的小内侍们都只用眼角扫视他。

    几位皇子使出浑身解数在长盛帝面前刷存前感,今天献幅画,明天推荐个得力的人,银子如流水在含章殿上下打点,孟焕之都逃不过,只不过被他一概婉拒。

    老内侍在宫中呆了一辈子,当面得罪人的活绝对不会干,逢着谁来都是笑容可掬,收了谁的好处也不见他会多说两句好话,收不到的那个人,他也不会在长盛帝面前使坏下绊。他活了几十年,陪伴一位君王就够了,将来有朝一日山崩,他抹脖子跟着去,留下来没的讨人眼嫌。

    小内侍们不同,他们年轻,还想攀个高枝,也能威风两日,与楚王和桂王暗通款曲,对着不受宠的皇五子眼皮都不带夹一下。

    几位皇子受的待遇冰火两重天,孟焕之细心观察揣摩,暗中下了结论——长盛帝短时间内没有立太子的打算,至少三五年间太子之位要空虚一阵子。

    一天,终于献殷情的皇子不见,长盛帝也心情大好,闲谈间聊起秋闱和明年春闱,大概是想定下让谁做主考官。

    孟焕之觑空说话:“方才君师一言,倒让学生想起两年前殿试面圣的情形,犹如几日前的事历历在目。”

    天子轻笑:“你是想替杜六郎求情罢。”他面色不辩喜怒,声音中带着说不出来的强势和威仪。

    “是”,孟焕之坦然承认,不慌不忙陈说原因:“杜兄的才气世间难得一见,人虽偏激心怀忠君爱国,不好就此消声匿迹,朝中正缺有用之材。”

    “哼!”天子带着怒气冷哼,“他出言不逊以下犯上,也能称为忠君爱国?”

    离杜谦上奏折已有几月有余,天子提起来仍是意难平,烦燥不安在殿中来回走动。

    话头提起断无回头路,孟焕之直言:“子昂所为,学生不敢为,朝中也无人敢为。唯他视君上为常人,谏言铮语并非全然可取,却也有三分在理。初时起意世间难寻第二人。”

    殿中一片死寂,几个小内侍偷着咽了口唾沫,直呼乖乖孟翰林胆子太大,拐着弯说圣上也有错。

    长盛帝眼神阴沉,盯着殿中之人。孟焕之也不躲闪,目光坚定直视天子。他骨子里天生带着硬气,先祖留给独传金孙的遗言是:不屈君王,不跪鬼神,心存王道,不畏于世。彼时,他尚年幼,只懵懵懂懂点头记下。

    几十年过去,唯含章殿中立柱犹记仲白血溅,孟焕之慢慢理解了祖父当年作为,虽认同却不效仿,他会用另一种方式与君王相处。

    长盛帝有几分真心欣赏孟焕之,轻笑一声:“若杜谦诚心认错,朕便饶了他。”

    孟焕之听后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心中猛的一沉,依杜谦的性子绝对不会低头认错,他等着天子说出后面的话。

    “既然你提议,你去跑一趟,若办不好一起受罚。”长盛帝对杜谦的脾性了如指掌,反将了孟焕之一军。

    孟焕之只有接着,领旨前往诏狱探视杜六郎,才出宫门,迎头碰上趾高气扬的桂王带着随从下马,不卑不亢向对方行礼。

    桂王才沒功夫理会一个小翰林,旁若无人从孟焕之身边走过,大步流星径直入宫,一缕琼花香气随之飘过,留在宫门外的桂王众随从发出讥笑声。

    孟焕之不把眼前一众小人放在眼里,眼睛掠过他们,去牵了马匹干正经差事。

    他记性绝佳,自小过目不忘,方才一扫,总觉得有副面孔很是眼熟,很像一位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孟焕之上马后再回首,一一看过去,沒瞅到方才见到的那脸。他不会眼花,只因众随从中有位内侍背对着身子,瞧不真切面孔,只看见肩头削瘦身形单薄。

    算了,他还肩负着重任,皇子私底下的行为轮不到他来管。

    黄昏时分,知言牵着意儿站在垂花门前等着孟焕之回来,当他出现在视线中,快走几步奔向她们母子。

    意儿踮着小脚尖,在原地蹦蹦跳跳,他已经站得很稳当,牵着大人的手学走路,见父亲回来,扯着知言向前。

    孟焕之一把接过儿子抛向空中再接住,连玩四五下,逗得意儿哈哈大笑。

    孟焕之单臂抱着儿子问他高不高兴,意儿小鸡啄米般点头回应。

    父子俩交流一番,偏心的男人才把目光投向知言,半搂着她回屋。

    知言一眼瞧出孟焕之怀着心事,相处久了,无论他把情绪隐藏得再好,知言都能在第一时间感知得到。

    撤下榻几,临窗大炕成了意儿撒欢的乐园,孟焕之耐心陪着儿子玩。直至把意儿哄睡着抱去厢房,他也四肢伸展平躺下放松。

    一双柔荑按在他的太阳穴轻轻按摩,孟焕之抓过妻子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我今天去诏狱见}杜兄,他不肯认罪。”他的心情略显沉重。

    知言故意说得轻松:“我早都说过,你们三个就是茅坑里的石头,个个又臭又硬。亏得你还有我,不然比杜六郎还要古板。”

    “对,我还有你。”孟焕之嘴里调笑,手臂一揽带着知言滚向炕中央,半压着她的身子向脖颈间吹气。

    知言嫌痒,已笑做一团,双腮生霞,秋目含春,挑着眼角无声的勾引人。

    这双眼睛通了情*事后绝美惊人,孟焕之亲吻妻子,好生怜惜了一番,搂着疲惫的人儿哄她入睡。

    秦家的女儿大抵都会勾魂,远嫁的十姨妹他只见过一回,的确倾国倾城,怪不得让桂王念念不忘,寻了个有五分相像的清俊小厮常伴身边。还是别告诉妻子,免得她又气着身子。

    桂王的事只在心中一闪而过,孟焕之更多想的是如何劝说杜谦。

    窗外夜凉如水,烟云蔽月,一缕月色投进栅栏,杜谦在墙上摸索着刻下一道,九十个日夜,即使在黑暗中他也熟悉牢房中的一切。

    来时酷暑,锦衣单薄,笑嘲正好纳凉。

    现时秋浓寒深,阴冷逼人,挚友脱下身上衣物给他御寒。

    此间可避风雨,不舍离去。

    杜谦仍笑语,他无罪,认罪两字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