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日(1)万元户

丁凡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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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了看小胖儿,小胖儿微微闪躲了我的目光,我咬了咬牙,无论如何也要死在女孩子的前面,让我为了救她们而死,让我至少死得心甘情愿。

    是的,人类的死有很多种,此时此刻我知道就算我冲上去也于事无补,我一定会在下一秒倒在枪口之下。或许女孩们会得救,可是她们还是会死。或许女孩们还是会遭受她们的命运,遭受那些屈辱,所不同的是我多浪费了他们一秒钟而已。

    我害怕死亡,可害怕是一回事儿,做不做是另外一回事儿,如果无法克服恐惧,男人不足以称之为男人。

    在我迈步向前的时候,用枪对着我的人喝道,干什么?想死么?

    我勉强地笑了笑,然后张开双臂,对他说,来吧,打死我,今天你不打死我,你就是我孙子。

    我的举动果然让其他人挺住了,他们站在那里,扭头看向了我。在这个时候,几个女孩子发出了尖叫,然后向我跑了过来。

    死亡的确是一个人的终结,无论你有多么美好的生活,多么热切的期盼,也无论你有多么辉煌的事业,多么完美的人生,或者说你十恶不赦,罪大恶极,但你所做的一切,无论是恶还是爱,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都会在死亡面前磨平。

    之前的我,并不是什么成功的人,甚至连有用都算不上,我不过是一个愚笨懦弱的失败者,躲在房间中,接着网络上的虚拟生活来放逐全社会。

    但此时此刻,我还是无法容忍这一切在我的面前发生,我无法看到我爱的人在我的面前受到伤害,我装成看不到这一切。

    我的喊声让几个男人愣住了,他们显然都喝了不少酒,醉醺醺地看着我,眼睛通红,每一个人都好像是饿狼。

    而我们都是猎物。

    女孩子们跑到了我这面,此时此刻我是她们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当然我这个依靠并不是什么坚实的城墙,而且下一秒就会死。

    那几个人喘着粗气,手中的枪对着我,黑洞洞的窗口带着冷冰冰的绝望,我闭上了眼。

    可是枪没有响,我此时此刻已经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我不知道我等了多久,然后我感到额头一痛,我的头重重地歪向了一侧,我迷迷糊糊张开了眼,感到身体被人重击,我倒在地上,重重地倒在地上。

    然后我看到鞋子从各个方向踢在我的身上,没有一处幸存,我所能做的仅仅是尽量地弯着身体,保护着自己的腹部。

    他们并没有开枪,但我的处境也并没有好转,他们似乎并不像浪费自己的子弹,可他们也真的很想要我的命。

    我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踢出来了,然后我听到一声暴喝:“都住手,都他妈的住手。”

    这声音让所有人停了下来,我勉强地看向了声音的来源,二驴子站在那个铁桶前,手中拿着打火机,高举着,指着所有人。

    他怒气冲冲,好似一条公牛,二驴子说,住手,否则一起死在这里。

    这几个人后退了几步,一个人说,小兄弟,你知不知道你面前是什么东西?这要是炸了,大家一起死。

    二驴子说,废话,我当我在这里跟你玩呢?赶快住手,否则都他妈的死在这里。

    我被小胖扶,二驴子说,放他们走,你们几个把枪扔了,不许乱动,否则大家一起死。

    那几个人还真是挺听话,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一个人把子弹退了出来,把弹夹放在自己的口袋里,枪扔到了地上。其他人如法炮制,子弹跟枪都分开,这么做的用意很明显,就是让我们就算拿到了枪也没有用,看来这几个人还真是身经百战。

    二驴子对着我们几个人说,还等什么,走啊,我在这里。你们走啊。

    那几个人看着我们几个,一个人说,你要是逃走了,你表哥也活不了,你知道吧。

    二驴子说,你放心,我不走,好汉做事好汉当,我不会连累我表哥。

    那个人说,好,我敬佩你是一条汉子。这几个人别放走,你的事儿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可不可以?

    二驴子没有理他们,对着我们几个人说,赶快走啊,快点。

    刚刚我们并不敢走,因为对方其实还掌握着主动权,不过此时此刻看局势似乎被二驴子控制住了,我们跑到了二驴子身旁,小胖儿跑得有些激动,在二驴子身边一个踉跄,口袋中的钱掉出来不少。

    小胖儿还想捡钱,被我一下子推了出去,其他女孩子跟着跑了出去,我对二驴子低声说,你怎么办?

    二驴子说,你先带着他们走,我自然有办法。

    我说,不行,你跟着我们一起走啊,你自己在这里怎么办?

    二驴子说,你别墨迹了。你们跑出去我就跑,他们不敢追我,快点走。

    我看了看二驴子,又看了看外面饱受惊吓的女孩们,咬了咬牙说,我们往东面跑,找到安全地方就等你,你一定要过来。

    二驴子点了点头,我走了出去,指了指方向,几个人小跑出去,我转头看到二驴子站在门口,他握着打火机,一直都扭头看着我们,跑出去十几米之后,我看到二驴子在地上捡起了一叠钱,那是小胖儿掉在他脚边的。

    四周是一片黑暗,只有仓库中透出灯光,二驴子站在门口,好像是站在圣光里。他举起了钱,用打火机点燃,然后突然对我喊道,你们快点走,不要等我。

    我一愣,往回跑了过去,二驴子继续喊道,我不能活着,否则他们会杀了我表哥跟我,他们都要跟我死在这里。你们快走。别过来,要爆炸了。

    我看到仓库深处已经有人冲了过来,我也看到了二驴子的苦笑,然后他抖着那叠带着火焰的钞票,对我说,这就是我的一切,对吧,我生命的最后,只有这点钱会跟我一起下地狱。

    我看到那叠钞票落入了桶中,然后仓库分崩离析,火焰在其中喷吐而出,巨大的气浪把我击飞出去,我丧失了意识,脑海中只留下了最后的那个画面。

    二驴子拿着那叠钱站在火光中,那钱在燃烧,好像一个又一个蝴蝶环绕在二驴子的身侧,在围绕着他翩翩起舞。那些火花似乎有生命,它们环绕着二驴子,欢快地舞蹈,似乎是在做某种神秘的宗教仪式。

    我从来没有想到二驴子会选择这么一条路,他最后的选择是为了救我们,也是为了救马天成。

    但这是他必然要走的路么?

    我本来以为死亡是我此时此刻必然要走的路,但偏偏我还活着,二驴子死了。

    我睁开了眼,发现我们已经在山上,而山下火光冲天,还能够看到硕大的火焰在夜空中闪耀。

    我有些迷糊,坐了起来,低声问,我昏迷多久了?

    小爱的声音透着惊喜,她说,你醒了,吓死我了。

    我继续问道,我昏过去多久了?

    小爱说,恐怕有一个多小时了,我们几个好不容易把你拉到这里来,大家都走不动了,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只能先休息一下。

    我说,他们呢?

    小爱说,都在你后面呢。

    我哦了一声,转头看了看身后,黑夜中能够看到很多人影,我也没有耐心去查,心中松了口气,只要大家没事儿就好。

    一个黑影走了过来,是小胖儿,他坐在我的身旁,低声说,我错怪二驴子了,我本来以为二驴子为了活命出卖了我们,没想到他居然救了我们。

    我嗯了一声,然后说,其实也不怪你,大家都没有想到。

    小胖儿说,二驴子最后说的是什么?他为什么……选择了这条路。

    我说,二驴子说他不能活着,否则他的表哥会死,我想主要意思是仓库里面知道他救我们的人都不能活着吧。所以二驴子……跟他们同归于尽了。

    小胖儿又叹了口气,我拿出了手机,看了看,居然还没有在爆炸中炸坏,时间无情地定在一点十七分。

    也就是说,这已经是我生命最后的第十三天。

    在这一天,我又失去了一个朋友。

    小爱低声说,二驴子最后是不是……烧了一叠钱?我看他拿的好像是。

    我嗯了一声,小爱的声音有点急促,她说,那真的是一叠钱?不是正好一万块?他……

    小胖儿说,你别吓唬人了,可以么?

    大爱的声音在一旁传来,她冷冰冰地说,你要是有这个力气,我们赶快走吧,在这里时间越久越危险。天天胡思乱想,早晚你把自己想疯了。

    小爱说,本来就是……这只是巧合么?……这……你怎么解释?

    大爱说,我解释个屁,能不能走?要是能走赶快走。他们现在恐怕在救火,没时间管我们,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我们就死定了。

    我站了起来,觉得自己的腿还在颤抖,肋骨也如同撕裂般的痛。

    我咬了咬牙,迈了一步出去,居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我尝试地走了几步,然后发现自己还能走,人的潜力真的是无穷的。

    我们一群人在黑暗中无声地上了山,走到了山顶,我回头望去,火光已经消失不见,我知道一起消失的还有二驴子与那几千万的现金。

    还有……那属于二驴子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