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林顿

艾维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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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劳拉,帮我推掉所有的采访,我有要命的事情得赶紧处理,必须空出三天的时间!”

    “道格拉斯,帮我通知公司的员工,今天的全体会议取消,推迟到——哎,暂定吧。你先让大家该干嘛干嘛。”

    “罗德里格斯先生,搬家的事情我打算推后两天,违约金我照常支付,您看行吗?”

    “杰瑞,我们不是约好了今晚去你家剧本吗?真是抱歉,我临时有事来不了了,你看三天之后怎么样……”

    叶泽森挥舞着沉甸甸的大哥大,急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所有的行李都被打包好,堆在客厅里码得整整齐齐。按照原定计划,他本该出现在他的新居——和杰瑞同一个小区的公寓里。

    然而生活的精彩之处就在于你永远无法预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就好像昨天他才刚列好了详细的日程表,而今天就不得不傻乎乎地对着它,一个接一个地把满满当当的安排取消掉。

    电影,工作,非法势力,身世……一大堆毫不相干的词闹得他焦头烂额。新泽西州那个不省心的弟弟冤|魂还没散,又多了一个哥哥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而眼下,他面前显然又多了一个急待处理的麻烦。

    叶泽森放下电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比他矮一个头的男孩儿。他黑黑瘦瘦,年龄不超过十五岁,缩在一件成|人衬衫改小的衣服里,凹陷的脸颊呈现出不健康的菜色,正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林家孩子。

    洛杉矶清晨的空气微冷,楼里楼外万籁俱静。叶泽森关上百叶窗,又细听了一会儿门外的响动,确定完全安全之后,他警惕地开始盘|问:“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男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不是给了林叔一个地址吗?”

    叔?他叫林三水“叔”?这么说他们不是父子?

    诧异了片刻,叶泽森接着质问道:“那林三水人呢?”

    “死了。”

    他的回答干巴巴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叶泽森心中一震,赶忙从旁边拖过一把椅子,椅子发出尖锐的悲鸣,在空阔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你坐下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给我原原本本地说清楚!”

    男孩服|从地坐下来,他低着头,头顶有一块刚刚结了血痂的疤痕,衣领也被人扯破了,昭示着一场死里逃生战斗。他干瘪的胸|脯起伏着,咬了咬嘴唇,说:“不就是帮|派清洗,还能有什么。以前我爸,还有成叔,他们都是这么死的。”

    死了?

    叶泽森在他耳边加大了音量:“你说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以为您知道呢。”男孩冷冷地抬起眼皮,“但是您放心,我们只是外围跑腿|儿的。林叔说我们是华人,永远不会被帮|派承认,永远都别想混出头来。”

    他充满怨恨的语气让叶泽森心底一凉,“霍”地站起来:“我也不是歧|视你们。但既然已经牵扯到了我,我就必须问清楚,他们为什么会找上林三水?为什么又找上我?”

    “我想,可能是因为钱吧,”男孩踌躇着,青白的嘴唇缓缓蠕|动,“这件事我知道的不多,林叔家的刘婶儿上个月生病了,花了很多钱,可人还是没熬过来……但按照道理,林叔不应该有那么多钱的……”

    所以,就动用了帮|派里的毒|品?或者军火?再或者出卖上司?叶泽森稀里糊涂地琢磨着。这件事不容小觑,他漆黑的瞳孔渐渐缩紧,一把拉起孩子,“跟我来!”

    “干嘛?”男孩惊恐地叫起来,“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你想把我再扔回去给他们是不是?”

    叶泽森重重地握住他拼命挣扎的胳膊,语气变得严厉起来:“既然你这么不相信我,还来找我做什么?”

    “我只是……我只是没有地方可以去了。”男孩的声音变得害怕起来,不确定地说,“你之前说可以把这间房子让给我们,说话总不能不算数……”

    “我说话当然算数,”叶泽森一手拽着他,一手打开门,“但首先你得跟我去一个地方。”

    尽管表现得还算镇定,但叶导演心里其实一点底儿都没有。这件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作为一名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他和秘密帮会打交道的次数寥寥可数,顶多也就是在当年“打黑”的时候,作为公|诉律师起诉过一个犯罪头|目。

    但这点把戏,如今已经完全不够看了。他连道上的基本规则都摸不清,唯一能求助的,就是那个漂亮又神秘的神仙哥|哥了。

    关于叶泽寒,是敌是友他暂时还分不清楚,但此人昨天既然愿意冒死救他,多半以后也不会加害于他。他暗自对比了一下叶泽勋对自己的态度,决定暂时把叶泽寒划进“可以合作”的那一类人里。

    ——看来自己得尽快找一家侦探社,拜托他们查清楚自己和叶家的关系。否则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叶泽森边走边想。他之前的推断并不准确,叶文龙的那个私生子根本不是他,而是叶泽寒;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两个都是私生子。

    他不敢轻易下结论。每一种设想中自己身处的位置都会产生变化,当上一种设想被全部推|翻,那么自己在这场家族博弈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呢?是棋子,弃子,还是干脆置身事外?

    一切依旧藏在迷雾里,犹如一个错综复杂的巨大谜局。老而弥辣的父亲,普林斯顿的天才弟|弟,还有扮猪吃虎的柔弱哥哥,参赛者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随随便便组到一起就能上演一出《甄嬛传》。

    不知不觉到了医院,叶泽森带着林顿进了电梯,径直走向大楼顶层的独|立vip病房。这里的医|疗费用和环境一样不菲,门口比他离开的时候多了一个保|镖。见叶泽森走近,年轻力壮的香港人鞠了个躬:“三少爷好。”

    “你好,但是别叫我少爷。”叶泽森不耐烦地摆摆手。这种荒谬的豪门腔调让他十分不适应,又不是在拍电视剧,有必要整得这么等级分明吗?

    叶泽寒正躺在病床|上挂点滴,听见外面的动静,勉强睁开眼。

    “还是不肯跟父亲和好?阿森,你怎么跟以前一样倔强啊。”年轻男人无奈地微微笑起来,长睫毛在阳光下簇成一团,让人看了心里暖暖的。

    叶泽森忽然就有点不忍心再劳烦他,蹲在床边温声道:“你好好休息吧,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我没关系的,”叶泽寒摇摇头,注意力放到他旁边的林顿身上,“你找到林家的孩子了?”

    叶泽森拗他不过,只好原原本本地把自己遇到林顿的经过讲了一遍。

    叶泽寒想了一会儿,裂开苍白的嘴唇,“不是什么大事,三天内能解决,我向你保证。”

    “可是……”

    “怎么,”叶泽寒微微一笑,“你信不过我?”

    “不,我只是有点担心……你和这种组|织打过交道吗?要不……咱们报警?”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弱下来,显然自己也不怎么赞成这个主意。

    “能自己解决的事,就没必要麻烦条子。不瞒你说,我自己就是在帮|派林立的环境里长大的,最刺|激的时候,天天都能在巷子口看见一两具无名尸体呢。”叶泽寒表情柔和,语气平淡得好像是在谈论天气,“十岁之前我一直生活在菲律宾,那里治安败坏,常年动|乱,严酷的生活导致人们对政|府的不信任,于是真空地带就出现了一群另类的秩序维护者——也就是,人们常说的rgang。”

    他乌黑的眸子格外清亮,清晰地映出叶泽森难以置信的样子,“你也别把这个想的那么可怕,阿森。其实这只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没得选的生存手段。”叶泽寒缓缓地说,平和地陈述着一个既定的事实,“我那时候住在达沃,那里吸食大|麻的人多到不可想象,他们靠种植毒|品或者贩毒为生,人人都是这样。那就像个巨大的黑色泥沼,被吸进去的人要么同化,要么沉沦。”

    毒|贩的孩子生下来就是下一代毒|贩,他们依旧给上面的跑腿,依旧以毒养吸,一旦背叛,他们面|临的是被枪|杀、被活|埋,甚至被炖成肉汤的命运。这都是叶泽森从前闻所未闻的,但他没功夫感慨,因为这番话显然不是针对他的。他侧脸望向林顿,这才发现这孩子靠着病床蹲下去,近乎崩溃地啜泣起来。这个一直以来表现得早熟倔强的孩子,终于被触动了心理防线,展现出他脆弱的一面。

    叶泽寒坐直身|子,慢慢托起孩子的脸,替他擦干脸上的泪水。“我理解你们,因为至少我们曾经是一类人。出淤泥而不染,说的倒是简单,但社|会底层的人,没有钱,没有权|利,没有教育,哪有那么容易摆脱被压榨的命运。我那时候也像老鼠一样稀里糊涂地捱日子,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哪一天会死。”他目光深邃,黑白分明的眼眸如同一面流淌着河流的镜子,“别怪你父母,也别怪你林叔,也许给帮|派跑腿,是他们唯一的谋生方式。一代复一代,这只是一个摆脱不了的死循环,是无法选择的宿命。”

    “我才不要这么活着!”孩子吸了吸鼻子,低低地问:“你会救我的,对吗?”

    “不,我只能给你一个机会,你必须自己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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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韦森特路的穷街陋巷。

    街尾的台球室乌烟瘴气,只亮着一盏20瓦白炽灯,从外向里看一片模糊。约翰·洛朗躲在深色的玻璃门后,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在洛杉矶,无论是帮会还是家族,名下都有不少这样的据点。台球室、小型赌场或者红|灯|区,都是流氓地|痞们扎堆聚会的好地方,小道消息铺天盖地。

    洛朗坐在台球桌上,抽完了他今天的第七包烟。墙角的破收音机开着,过气女歌手在电台里嘶吼着老掉牙的口水歌,当她最终不幸地第二次唱破音的时候,洛朗望向墙上的挂钟,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林顿那么重要的人物,你们居然都能看丢|了,现在来跟我请|罪有个屁用啊!”杀|人灭|口后的那个凌晨,家族的二老板霍登裹|着浴巾,在桑拿室里大发雷霆,“你们这帮废物点心到底吃什么长大的!连条|狗都不如,奇奇他|妈还知道逗我开心呢!”

    任谁被人搅和了与漂亮服|务员之间的打情骂俏都会感到不快,霍登信手操|起一旁的精油瓶子,直接向洛朗的脑袋丢过去,后者不敢闪避,鼻梁生生地挨了这一下,他疼得眼冒金星,却强自撑着,咬着牙一声都没吭。

    奇奇乐得汪汪直叫,扑腾着衔起沾了血的玻璃瓶,蹦蹦跳跳地跑回霍登脚边邀宠。

    霍登哈哈大笑,肥胖的身躯颤|抖着,伸手摸了摸狗头,“好吧,好吧,看在奇奇的份上就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他搂过女人,朝下属们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再找不到录|音,大家一起完蛋!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是,老板。”门内外传来十三个人整齐划一的回答。

    这个夏天郁闷得让人心烦,湿|热的气候里没有一丝风,连汗水都蒸腾不出来。林三水那件事依然毫无头绪,而那天差点和他干上的那对华人兄弟,其中的弟|弟居然是个颇为有名的导演。这让整件事都变得复杂起来了,洛朗还没想好究竟要不要去找他的麻烦。

    他揉了揉自己鼻梁上的淤青,骂了句娘,只好耐着性子等消息。

    门外穿来七下有节奏的扣门声,类似于特定的莫尔斯码,洛朗拉开门,眼前出现了同伴乔治那张要死不活的脸。“找不到,到处都找不到。那天晚上那么乱,他又不是林的亲儿子,鬼才注意到他跑到哪里去了。”红发男人嘟嘟囔囔地说。

    “那东西呢?”

    乔治摊了摊手,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拧开手边的一罐可乐咕咚咕咚喝个干净。

    洛朗皱眉看向他,“你没听老板说吗?要是再找不着,我们就都完了。”

    “老板?”乔治戏谑地抬起一边的眉毛,“我看他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反正即使出了事,也有人帮他擦屁|股不是吗?上次就因为他把交易地点透露给一个妓|女,我们才会暴|露,兰茨不得不出面给他顶缸。——话说那小子被|关了多久了?都快五年了吧?”

    谈到兰茨·哈特,两人都有些黯然。当初在家族里,他是比洛朗更令人瞩目的新秀。干练,忠诚,并且有勇有谋,那么完美的一个人,还不是说折进去就折进去了。

    洛朗微微抬起头,天光从玻璃门后斜斜地投射|进来。他想起十多年|前,还是在这条巷子里,他和兰茨还有几个年龄不等的少年,在燃烧的圣像前扎破手指,宣誓为教父效忠的时候。

    天地灰暗,贫民窟照不进外面的阳光。毒打,饥饿,虐待,冷嘲热讽,想要摆脱这些,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成为当地势力的爪牙。

    他和兰茨是最早得到教父赏识的两个,因为兰茨足够聪明,而他足够敢拼命。就这样一年复一年,起初只是为了混口饭而已,后来渴望权力和金钱,渴望着出人头地,渴望得越来越多。

    直到老霍登去世后,留下这个被宠坏的儿子。这小子一无本事二无担当,大伙跟着他,好处没捞着,坏事却总被拉来顶缸,多少都有些寒心。

    乔治试探性地问他:“约翰,要不咱们……”

    “不。”洛朗果决地摇头。

    “我不明白,”乔治看着他,“老霍登先生都死了五年了,你干嘛要那么死心塌地。”

    “不。”洛朗重复了一遍,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乔治还想再劝他,门口再次传来敲门声。这次进来的是一个混混模样的手下,被洛朗派遣去盯着那个华裔导演的。

    “你那边有结果了?”

    小混混吞咽了一下,“……我们被人发现了。”

    洛朗差点破口大骂:“你他|妈——”

    小混混给他吓得缩成一团,结结巴巴地补充道:“他,他想和你见面,他说有你想要的东西。”

    “是吗?”洛朗愣了愣,“是哥哥还是弟弟?”

    “您看了就明白了。”对方递给他一把大马士革军刀,刀鞘泛着一层淡淡的钢蓝色,其脉络犹如奢侈的中国丝绸,光泽夺目。

    洛朗费劲地拔开匕|首,摩擦产生的阻碍告诉他里面还藏着东西。他不动声色地支开两人,用刀尖划拉出里面皱巴巴的一张塑料便笺。

    “尊敬的洛朗先生,明晚7点,里兹米尔纳饭店314号|房间,我们不见不散。——伊森·叶”

    洛朗唇边扯出一丝笑,“啪”的点开打火机,那行优雅的斜体字迅速地萎|缩成一团,消失在一阵难闻的黑色烟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