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危险关系

艾维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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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中旬,随着德普的最后一个杀青,《低俗小说》的拍摄彻底宣告结束。

    较之前作,叶泽森认为自己的拍摄水平显著地进步了一个层次,对镜头的掌控能力也日趋成熟。只是比起《两杆大烟枪》里的不少即兴表演成分和大量的本土化修改,《低俗小说》几乎就是对原作的完全照搬。孰优孰劣,其实很难说清楚。

    简单的庆祝派对之后叶泽森回到了梦工厂,和后期制作部一起开始了剪辑工作。这时候拥有一个公司的好处便完完整整地体现出来了,不复从前的手忙脚乱,所有人都各司其职,他需要动手的只有最终剪辑,其他的只须交代几句,自有专业人士来替他操心。

    “最迟在年底之前我们就能完成整部电影的制作,但如你所见,我们没有发行部,”下班之前,道格拉斯溜进他的办公室里提了一个建议,“所以是不是要尽快和新线取得联系?”

    “不,还不急。”

    “为什么?”眼镜青年狐疑地看着他,“还是说,你有其他的合作对象了?”

    “也没有。”叶泽森喝了一口面前的咖啡,淡定地欣赏着对方着急上火的表情。

    果然道格拉斯一拍桌子,阴恻恻地吼道:“我的大导演,您该不会不知道吧?!拍这部电影动用了我们所有的活动资金,不尽快把它卖出去的话,咱们就等着破产吧!”

    “我知道啊。”继续波澜不惊。

    “……”

    眼看对方即将炸毛,叶泽森总算识趣地补充道:“好吧,就说说我的打算好了。我想送这部片子去参加柏林电影节,你看怎么样?”

    “你、你在开玩笑吧?”道格拉斯深吸一口气,脑子有点跟不上对方的步调——刚过22岁,才独立地拍了两部片子,这家伙居然就准备冲击三大电影节了?

    “我必须提醒你,托尼,公司的财务最多只能撑到明年2月底,万一片子颗粒无收,又不能立刻卖出去,那我们岂不是……”

    “那就用固定资产作抵|押|贷|款,能贷多少贷多少!我对咱们的电影有信心,虽然步伐快了些,但是时不待我。”他深黑的瞳孔绽放出野心的光芒,毫不掩饰对荣誉的垂涎,“这个险值得一冒,不管赢得什么奖项,对公映时的票房都会有不小的帮助,我想你应该清楚这一点。”

    道格拉斯无奈地点点头,明白自己无论如何是说不动这个独|裁者了,只好将一切计划全部推倒重来,精打细算地过日子。

    众所周知,欧洲三大电影节都有强烈的“处|女情节”,要求影片在该电影节上首映才能获得参赛资格。明年的柏林电影节定于2月15号开幕,那也将是他们最早的上映日期。

    当然隐忧也并非不存在,老实说叶泽森并不觉得《低俗小说》的风格有多么适合柏林电影节,甚至完全背道而驰。

    如果说威尼斯电影节被称作“先锋茶话会”,戛纳电影节被叫做“噱头拍卖行”,那么柏林电影节就是不折不扣的“政治管教所”。它偏爱政治类的影片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评审团尤其酷爱二战题材,从这个角度来讲,无论是打着“新颖”招牌的威尼斯,还是高举“艺术”旗号的戛纳,都更加适合《低俗小说》的参展。比如昆汀的原版电影,最终获得的就是戛纳金棕榈奖。

    但是叶泽森决不可能把电影压到后半年,甚至三个月对他来说都有些困难。

    金钱,成了悬在他头顶上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第二天一早,叶导演就收到了财务处送来的最新预算。当他发现连每天早上的咖啡和厕所里的厕纸都被列入削减范围的时候,他感到脑仁一阵生疼。

    ——明明出身富贵,现在也挣了不少资产,却偏偏没尝过几天大手大脚的舒心日子,难道自己就是传说中的穷癌?

    他揉了揉眉心,注意到送报表的少年,顿时感到头更疼了。

    “林顿,你怎么还在这儿?你的忙也帮完了,总该去上学了吧。”

    少年低着头,扭捏了一会儿,慢慢地说:“我想您这里找一份工作,可以吗?我很便宜的。”

    “你是来寻开心的吗,小朋友?”叶泽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被人发现我雇佣童工我就死定了,你想害死我啊!”

    “我已经15岁了,明年我就成年了。”林顿提出了抗议。

    叶泽森纠正道:“是13岁,谢谢。”

    “15岁!我是中国人,中国人应该算虚岁。”林顿坚持道,“我觉得我很适合呆在剧组里面,并且你说过有大事要交给我办,说话不能不算数!”

    叶泽森拿这小子强词夺理的模样完全没辙,想想自己小时候也是这副德行,孤独倔强,逮着点温情的东西就决不肯松手。

    他固然不是什么滥好人,但相处了这么久两人多少也有了点感情,导演只好放软口气,委婉地劝道:“我说过,要想替我办事必须学很多东西,最起码,你得是高中学历吧。”

    林顿眨了眨眼睛,似乎是被说服了。叶泽森打定主意要送他去念书,便问他:“你之前上过几年学?”

    “四年,”林顿重新垂下脑袋,干瘦的手指不自在地互相拨|弄着,瞧着有些可怜,“非法移民不能进公立学校,我在私立小学念到四年级,后来……后来我爸妈都死了,林叔也没钱,就……”

    见孩子红了眼眶,叶泽森忙截住话头:“过几天我就帮你联系私立中学,你从七年级开始念起好了——同学的年纪都和你差不多,你也不会感到别扭;万一实在跟不上,咱们再退回五年级。短期居留证我也替你试试,就是申请的成功率不高,你做好心理准备。”

    他在感情方面一向不怎么擅长,只能象征性地拍了拍少年嶙峋的肩膀以示安慰。

    林顿沉默地把眼泪憋回去,仰头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那我以后还能常来你这儿吗?”

    “随时欢迎。”叶泽森展开一个微笑,“功课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来问我,争取拿个第一,让那些歧视过你的小鬼们尝尝咱们中国人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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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冬的白天总是很短,不知不觉太阳就落了下去,等杰瑞结束了品牌站台回到住处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了。

    保安经过繁琐的验证才肯让他进小区,大片浓绿的橄榄树扑面而来,仿地中海风格的建筑群在月色下泛着皎洁的光晕,隐隐显示出高产阶级的优越感。

    除了不便宜的租金之外,这儿的环境和安全都让杰瑞十分满意,最起码他不用担心哪天忘了拉窗帘就被狗仔拍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照片。值得一提的是,托尼两个月前也搬过来了,当然,那个小气的家伙住的是复式公寓,离他独门独院的两层小别墅还是差了一个档次。

    ——不过鉴于小花园里的各种花已经死了三分之二,草坪也疯长到了四英寸高……似乎有这个院子还不如没有好。==

    杰瑞两三步走下台阶,嫌弃地扯掉攀附在马拉巴栗身上并残酷地将其勒死的牵牛花,抱起花盆移到他认为更合适的地方。

    忽然,他发现托尼家的灯亮了,从这个角度他能清楚地看见那个人的书房。

    ——他回来了?

    演员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感到自己的心绪越发的复杂了。自从生日那次之后他们就分别陷入了忙碌,有意无意地错过了好几次见面的机会;后来为了避免尴尬干脆连电话都不再打了。

    他不知道托尼是怎么想的,但就他自己而言,他一点儿不希望他们俩落到这样一种糟糕透顶的局面。

    如果没有那场生日宴,如果不是酒醉后的那个吻,那么他们现在仍旧是一对亲密的好朋友,好搭档,而不是刻意地相互保持距离,连要不要去对方家里都要考虑半天。

    他知道自己贪心又矫情,不接受那个人的爱情却又渴望他的友情。然而他管不住自己。他的耐性一向差劲,自制力更是连13岁的初中生都不如,这种怅然若失的情绪他已经彻底受够了。

    杰瑞往牛仔裤上蹭了蹭手心里的泥,捞起沙发上的手机打了个电话:“托尼,我现在在家,你要不要过来?”

    演员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一分钟之后,他听到了门铃的响声,快得让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但是千真万确。叶泽森出现在门口,西装革履精神焕发,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仿佛他不是随便到朋友家来玩,而是准备奔赴一个甜蜜的约会。

    有没有搞错,才六十秒钟而已……

    杰瑞有绝对的理由相信这家伙也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灯光,然后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盛装打扮了一番,然后……然后就等着自己的电话?或者没有那个电话他也会过来?

    演员心情复杂地注视着对方,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导演彬彬有礼地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不请我进去么,亲爱的?”

    “请、请进。”杰瑞瞥了瞥他,又看向自己脏兮兮的裤子,忽然觉得有点不忍直视。

    叶泽森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你刚刚是摔了一跤,还是在泥地里打了一圈滚儿?”

    “显而易见,我在收拾花园。”杰瑞用下巴点了点乱糟糟的院子,掩饰性地给这次突然的邀约找了个借口:“本来想找你帮忙,但是现在看来你的穿着似乎只能承担做饭的任务了,真是遗憾。”

    “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叶泽森笑了笑,毫不犹豫地脱掉外衣走进院子里,“你说吧,怎么弄?”

    他说着卷起衬衣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杰瑞愣了一下,只好干巴巴地说:“已经完全死透的和还能抢救一下的要分开,有些需要换土,有些需要施肥。最左边的那三盆绿萝没精打采的,我猜是缺水的缘故。”

    男人二话不说地一一照办,杰瑞跳进花花草草中打算帮忙,可他的手才刚碰到花盆,就被导演给阻止了。

    “你放着,我来就行了。”

    “可这是我的花园……”

    叶泽森摸|摸|他的脸,故意把一些土抹到他脸颊上,“乖,听话。”

    温柔得腻出|水的声音让杰瑞吓得一哆嗦。

    “我……那我去做饭!”

    他呆滞地张了张嘴,逃命似的跑进厨房里。

    事实证明这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尤其是在心绪不宁的情况下。从冰箱里取出食物的时候他碰掉了一只番茄,赶紧弯腰捡起来,起身时额头却碰到了冰箱门,然后他本能地去捂脑袋,于是胳膊间夹着的鸡蛋啪啪啪摔了一地。杰瑞急忙后退,又一脚掀翻了身后的垃|圾桶,果壳和鸡蛋液混合在一起,恶心得他瞬间没了胃口。

    与此同时厨房里噼里咣当的响动也吸引了叶泽森的注意,他手里拿着洒水壶问道:“杰瑞,你会做饭吗?要不还是放着我来吧。”

    “我当然会!”演员恶狠狠地说,“你忙你的,少管闲事!”

    ——说得好像帮你整理花园不是闲事一样。

    导演耸耸肩,埋头继续在泥土和杂草中发光发热,为展现自己的“男友力”而奋斗。

    他硬|挺的西装裤上满是灰尘,然而他毫不在意。

    这一趟本来就是为杰瑞而来的,作为两人关系的冻结期结束的标志性|事件。杰瑞的猜测完全正确,当时他的朋友一边观察着对面亮灯的窗户一边忐忑不安地等着电话,愚蠢得就像个刚刚陷入初恋的十五岁男生。

    但叶泽森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最近一个月里他常常犹豫着要不要用穷追猛打来终结杰瑞的逃避,但是经过精打细算之后,他转变了想法。

    以自己的逻辑来衡量杰瑞是不可取的,那个小家伙天生敏感又脆弱,表面上开朗热情,骨子里却缺乏安全感,甚至充斥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愁绪。

    理智告诉叶泽森,比起主动与步步紧逼,也许他更需要的是耐心。他只用迈出第一步,然后等着对方朝他走过来,这样他反而能占据爱情中的主导地位。

    问题是他好不容易按捺了一个多月,可杰瑞那边却不见任何除了逃避之外的回应。在毫无进展的情况下,叶导演终于有点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