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有惊无险

笔木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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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裕帝一锤定音,按照董赟的要求,令闲杂等人皆出去,只留下董太医做副手。

    韦贵妃始终不放心这个小女郎,恳请嘉裕帝,“陛下,臣妾要留下来,长福见不着臣妾会不安的。”

    “不可,多一个人在病情多一分变化。”

    董赟回绝了。她说的是实情,这个时代的人还不懂得什么叫无菌操作,无菌观念更是全无,事实上,破腹并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术之后的防治并发症,便是她与祖父为小公主破腹时,外面也要罩一件被滚开水煮过晾干的外衫,以避免术后的细菌感染。

    韦贵妃还想说话,嘉裕帝面上已是不悦,他已当着董赟的面说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此番韦贵妃的做法分明就是在打他的脸。瞧见嘉裕帝面上的肃色,韦贵妃不敢再多一言,任由司徒皇后拉起她,一同在偏殿里等候,坐立不安地等结果。

    除却宫中的女眷在偏殿里坐着等待,嘉裕帝率一众臣子在殿外的院中候着,寝殿的门并未关上,刘恪负手立于院中,看向殿内正指挥人准备各色物件的董家小女郎,见那一抹绿色的背影虽是忙碌,却是有条不紊,他突然想起那日她在船上也是这般,面对陌生如他时,小脸蛋端的是一本正经,无论是将自己侄儿拽入河中,还是运针为侄儿退烧,皆不是一般女子能这般大胆做的事,更不论今日,寻常养在深闺的女儿家见了如此阵仗,只怕是吓得腿软,而她却是从容有度,不卑不亢。

    若说她拥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淡然,却又在面对她熟悉之人时,露出那等俏皮又讨好的笑容,仿若她一个被宠坏的孩子。思及此,刘恪不禁哑然,或许这便是女儿家千变万化的面庞。

    ——

    这一等,转眼就等到了下午,晌午的饭,众人也是在福临宫偏殿内用的。韦贵妃坐立不安,数次派人过去查探,趟趟回来都说里头还没有消息。心中实在按捺不住,最后一次亲自出了偏殿,只人还没到长福寝殿时,被嘉裕帝怒喝了一声,“生死有命,你给朕老实坐着等罢!”

    韦贵妃这才退回去,坐在偏殿内,拉着司徒皇后的手默默崔泪。

    司徒皇后叹了口气,眼睛落在墙角的那架时漏上,默默等着。终于,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嘉裕帝身边的孙公公一脸欣喜地小跑而来,笑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各位娘娘。大喜!大喜!董家祖孙两出来了,公主平安!已经上了药膏,说是只要细心护理吃药,半月便可下地。只是那药性和没过,仍睡着未醒,等到晚间时候,便会醒来!”

    偏殿内的众人皆松了口气。韦贵妃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人便软软倒了下去,被一旁宫女急忙架住了。

    司徒皇后脸上终于露出了丝笑,不住点头,赞许道,“竟会有这样的胆量与神技!这董家小女郎不错,小小年纪,难得有如此本事,却真当不同一般。”

    这厢,董赟与祖父从寝殿内出来之后,便向外面等候的嘉裕帝众人说明了公主的情况,嘉裕帝哈哈大笑,“如此,朕要进去看看朕的小公主。”

    董赟忙将嘉裕帝拦住,“陛下,不可进去!”

    嘉裕帝止住了脚步,回头看向董赟,“为何不可?”

    “不是不可,只是陛下勿要这身装束进去,恳请陛下如我和祖父这般,罩上外衫再进去看望小公主。且还望陛下下令,两天内禁止太多人进出寝殿。小公主虽暂时无恙,但我必须与陛下说实话,破腹不是最困难之事,难的是公主破腹后的照料,若是有点滴差错,要得便是公主的命。”

    董赟说这话时,司徒皇后领着一众妃嫔出来,将这些话一字不漏落入耳内。毕竟方才是董家小女郎展现神技,救了长福,此时她说得话便如同圣旨一般,便是嘉裕帝也没有不听的道理,当即穿上董赟准备好的外衫,同韦贵妃一同进去看望仍在昏睡中的长福,其他人皆守候在外。

    打从董赟自寝殿内出来,刘恪的目光便未从她身上挪开过,见她方才出来报长福平安时,脸上展露出发自内心的笑,他甚至还听见她从喉中溢出的咯咯笑声,尽管她的脸上挂着未来得及擦掉的血迹,刘恪竟如同怔了魔一般,觉着这是世间最美的笑容。

    许是刘恪的目光过于炽热,董赟察觉到,抬眸朝他这边看来,四目相对,刘恪丝毫没有偷窥她人被发现的尴尬,更没有闪躲,他脸皮堪比城墙,董赟却没那等厚度的皮,被他盯得久了,借着抬袖擦脸上血迹来遮掩自己的尴尬,同时隐隐生出不满,便是他位居亲王又如何?难不成便能随意色眯眯的盯着人家姑娘看了?

    思及此,董赟放下衣袖,狠狠瞪了他一眼。

    刘恪被小女郎远远地瞪了一眼,非但没有气,还觉得她这般模样可比方才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的淡然要可爱多了,因为在船上见识过,他知道,这才是她原本的面貌。

    刘恪招来侍女,“去打两盆清水来,为董太医和董家小孙女净面。”

    顷刻,侍女端来清水,要为董赟擦脸,被她拒了,接过侍女手中的巾布,侧身背对着众人,挡开那道让人难以忽视的目光,董赟不慌不忙的清理脸上手上的血迹。

    ——

    嘉裕帝与韦贵妃在寝殿内待了片刻便出来了,韦贵妃见女儿好好的睡在床榻上,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长福公主终于平安,这时刻也不好进去探望,众人安抚了韦贵妃几句,探听些消息,渐渐便都散了各自回寝宫。

    太医院的太医们更是松了一口气,这会儿他们的官职和脑袋便是保住了,嘉裕帝此刻不想再见到这帮吃白饭的,挥挥手,令他们全部撤退。

    “董爱卿,你这孙女不错,颇有巾帼不让须眉的风范。”此刻嘉裕帝的心情是极好的,忍不住夸赞董赟。

    董自明受宠若惊,忙道,“小孙女性子鲁莽,在家散养惯了的,若是不知礼节冲撞了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诶,朕就欣赏她这该果断时就果断的性子。”

    董赟长长吁出一口气,朝嘉裕帝道,“多谢陛下信我,让我及时为小公主救治,我也已经尽力了。今夜可否容我守候在此处。”

    她之所以请求留下,是怕小公主术后出诸如发烧感染的并发症,自己守候在此可以随时施救。

    “你当然要留下!”嘉裕帝立刻道。现在便是董赟要走,嘉裕帝也绝不会放她走了。

    “恳请陛下允许老臣在此陪孙女守候!”董自明不放心小孙女独自一人留在宫中,忙跟着道。

    嘉裕帝正想点头应下,不想董赟却道,“这里我一人守候便可,还请陛□□谅祖父年纪大了,让他回去休息。”

    董自明已是六十岁的年纪,自小公主发病以来,连夜守在宫中,加之时刻处于紧张状态,早就熬得两眼通红,好在董自明平日注重养生之道,身子还算硬朗,若是平日体质弱的,这会儿只怕连脚跟都有些站不稳了,况家中数人在等待消息,董自明回了府上,方能安抚众人那颗七上八下的心。

    嘉裕帝并非不讲理之人,见董自明确有疲乏之象,便开口道,“董爱卿辛苦了,长福既已暂无大碍,也不必你在旁守着,暂且回去歇一觉也可。”

    嘉裕帝都已发话了,董自明便是再不想回去,也不得不出宫了。只当着嘉裕帝的面叮嘱孙女好生守着长福公主,切不可大意。

    祖父话里的意思,董赟心领神会。

    待董自明也离开后,嘉裕帝看向自己的九子,见他正望着董家小孙女出神,只当他是被今日破腹之事惊到,并未做他想,摆摆手,叫他也回了府上安歇。

    刘恪虽年少时便离了上京奔赴辽东历练,但作为亲王,他在京中自有一座规模不小的王府。这会儿确实是无事了,他寻不到其他借口再留此地,便也离去,行至福临宫大门时,他侧身左拐,眼尾匆匆扫了院中那抹绿色的身影,阔步离开。

    ——

    夜幕降下了,嘉裕帝有令,福临宫的嬷嬷太监和宫女,所有人都要听得董赟差遣。早有宫女为董赟送来可口饭菜,她中午便未进食,直到看见食盒中的饭菜方才觉得甚是饥饿,大口吃了起来。

    一旁伺候的宫女见她这般狼吞虎咽的模样,掩嘴轻笑了起来,道,“小先生慢些吃,不够我再去添些过来。”

    是了,经过下午破腹一事,董赟在宫内的名声已传了开来,上到帝王,下到宫女太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尽管董赟是个女儿家,但宫内的人还是尊称她一声‘先生’。

    “够了够了。”董赟不好意思道,“谢谢这位姐姐了。”

    ......

    用完饭之后,董赟披上外衫,早有宫人为她搬了一张睡榻安置在小公主的床边,董赟合衣躺在上面。福临宫的宫女太监皆守在外面,殿内四下静悄无声,昏暗的灯光中,董赟并未闭眼,每隔半个时辰,她便会起来一次,探手向小公主的额头测温度,术后第一夜是关键期,亦是并发症的高发期。

    夜里,麻药退去后,小公主醒了,虽说腹部仍然疼痛,却不是昨夜彻骨的疼了,只觉是皮肉间的疼痛,还可忍受。她伸手探向自己的腹部,董赟注意到她醒来了,忙下床榻拦住小公主的手。

    “公主,暂且忍上一夜不要碰肚子好吗?”面对不过十岁的小萝莉,董赟俯下身,放软了声音,脸上亦是挂着笑容。

    “你是何人?”长福听话的将手摆放在了胸口,忍不住好奇道。

    “我是公主的大夫,公主的肚子痛痛便是我治好的,所以接下来公主都听我的话好吗?”董赟微笑道。

    长福轻轻点了点头,随即蹙起眉头道,“可是我的肚子还有些痛痛呢。”

    董赟想了想,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她床边,柔声道,“那我唱曲儿给你听好不好?我会唱很多曲子呢,都是在皇宫外面学的,公主一定没听过。”

    长福一听宫外,便来了兴趣,不住点头,“那你唱给我听吧。”

    “……有那福建府甜津津香喷喷红馥馥带浆儿新剥的圆眼荔枝,有平江路酸溜溜凉阴阴美甘甘连叶儿整下的黄橙绿桔,有松阳县软柔柔白璞璞蜜煎煎带粉儿压扁的凝霜柿饼,有婺州府脆松松鲜润润明晃晃拌糖捏就的龙缠枣头,也有蜜和成糖制就得切细的新建姜丝,也有黑的红的红的黑的魏郡收来的顶指大瓜子,也有酸不酸甜不甜宣城贩到的得法软梨条……”

    这是董赟小时间跟着爹爹出诊时,听集市上的人这么唱叫的,此时她的声音抑扬顿挫,倒是有几分长安街头那沿街挑担的货卖郎的吆喝声的味道。

    小公主从小虽备受宠爱,只她金枝玉叶,与寻常人家的孩子不同,被圈在豪华的金丝笼里,外面的世界她从未见过,只听哄她睡觉的嬷嬷偶尔提过,这会儿听董赟的唱叫,对外面的世界向往极了。

    待董赟唱完之后,她拍着小手道,“你是宫外的人吗?等我好了之后能出宫寻你玩吗?”

    董赟点头,伸手摸摸她的额头,还好,没有烧起来。

    “我是太医院董自明的孙女,待公主好了起来,公主可以出宫来董太医府上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