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凤鸾宫词

熙大小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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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潜入梁都我信。”云修紧紧追着岳蘅的步子,“可是殷崇旭这会儿准在梁宫筹谋,进梁宫…怕是难于登天吧,我信少夫人的本事,可…”

    ——“带着竹箭,就一定可以见到大哥!”岳蘅清亮的声音在夜色里回荡不止。

    ——带着竹箭,就一定可以见到殷崇旭!

    梁都,梁宫。

    子夜时分,殷崇旭独自一人端坐在凤鸾殿的宝座上,犹如一尊石雕。

    殷坤和殷崇诀在殿外站立了许久,微寒的夜风吹过,二人一身单衣也丝毫不觉得冷,父子对视的深眸满是掩藏不住的得意。

    “爹。”殷崇诀抬头看着明月道,“大哥一个人呆呆坐了几个时辰,要不要…再进去劝上几句?”

    “不必。”殷坤沙声道,“崇旭虽是优柔,可他今日在众人面前答应坐上这个帝位,已经是定局,他骑虎难下也是无法扭转,只有登基为帝。”

    “哈哈哈哈!”殷崇诀忍不住大笑道,“还是爹最最厉害,本还以为大哥定不会饶了我,爹几句话的工夫,大事即成,爹就是爹,崇诀这个做儿子的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会以为大哥真忍心杀了你?”殷坤呵呵笑了声,打量着幼子脸上的快意道,“你大哥的性子你最清楚,你敢抛下穆蓉母子,早就料定他不会杀你。”

    见被老辣的父亲看穿,殷崇诀撇了撇嘴道:“奉承爹几句也不行么?看透,不说透。爹,大哥是不是择日就可以登基了?”

    “事不宜迟!”殷坤果决道,“早日登基,爹才能早些踏实,梁国军民才可尽数归我殷家所用,耽误不得!你明日就与丁宁他们一起,召集梁国群臣进宫,共议你大哥登基一事。”

    “崇诀遵命!”殷崇诀嬉笑道,“大哥有梁国传国玉玺在手,又是第一个踏入梁都,大哥称帝,朝中上下哪个敢不服!大哥称帝之后…”殷崇诀黑眸一转看向父亲,“爹,您做什么位子?是不是该封爹做太上皇?”

    殷坤看着幼子有些顽劣轻狂的脸,笃定道:“长子为帝,我这个做爹的,有没有册封还重要么?封我做太上皇,我也是他父亲,就算毫无册封,他还是我亲生的儿子。”

    “爹说的不错。”殷崇诀急急应道,“爹…那崇诀我…穆蓉母子的事只怕会在大哥心里挥之不去,他嘴上不怪我不罚我,可是来日方长…崇诀还是有些怕…”

    殷崇诀故意迟疑着不再说下去,窃窃窥视着父亲深藏不露的神情,殷坤何等精明,见他不再吭气,也别着手看向夜空,不做回应。

    殷崇诀咧了咧嘴继续道:“爹…崇诀斗胆,还求您在大哥跟前替我美言提点几句…大哥孝顺,您的话他一定会听,崇诀,但求一个上得了台面的爵位,怎么说,我也是大哥嫡亲的弟弟…”

    “何为上得了台面的爵位?”殷坤装作不解道。

    殷崇诀迈开步子道:“柴昭还封了我一个忠义候,大哥给我的册封,怎么也不能比柴昭给的低吧。照我看…也该封个王才是。”

    殷坤意味深长的看着这个幼子,啧啧道:“爹还以为你有什么远大的鸿鹄之志,王侯尔尔,你就知足?”

    殷崇诀眨了眨眼顿住步子,哑然道:“爹…爹的意思是…”殷崇诀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再说下去。

    殷坤回望人影闪烁的凤鸾殿,压低声音道:“封你做皇太弟!可好?!”

    ——“皇太弟!!?”殷崇诀失声喊道,“皇太弟…”

    “爹年纪大了,帝位只要是殷家的人坐,爹便知足。”殷坤沧桑道,“崇旭若非居功至伟,凤鸾殿的宝座他也非绝佳的人选。盛世仁心可贵,乱世当断则断!你比起你大哥,才更坐得稳那张龙椅。”

    ——“爹…”殷崇诀结巴道,“皇太弟…这…只怕也就是爹自己的打算,大哥未必…会答应吧。大哥正当盛年,虽是难见穆蓉和城儿…总还会纳进许多妃嫔诞下自己的子嗣…我这个做弟弟的,哪里敢觊觎大哥的帝位…”

    “所以便让要你大哥在诞下子嗣之前…立你为皇太弟!”殷坤挥开手掷地有声道,“有爹在,崇旭总还是会听得进去…”

    “那就…”殷崇诀恭顺的俯下身子低声道,“一切都听爹的。”

    几只乌鸦在凤鸾殿的屋檐上盯了这对父子许久,终于按捺不住的叽叽喳喳叫了出来,殷坤皱紧眉头看向屋檐,恼火道:“哪里来的晦气东西!速速让人射死!”

    殷崇诀抬头看去,不屑道:“几只乌鸦而已,明日就让人捣了他们的巢穴,断去他们的根!”

    凤鸾殿里

    端坐着的殷崇旭忽然倚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大口大口深重的喘着气,瘫软的身子无力直起,按着椅柄的双手不住的发着抖。

    殷崇旭张开手掌,白日里的刀痕凝结着红的发黑的血块,触目惊心,血迹沾染在龙椅上,发出阵阵挥不去的血腥气。

    ——“帝位染血,怕是不详…”殷崇旭低声喃喃着,“这宝座是拿穆蓉和城儿换来的…我怎么能坐上去,怎么能坐上去…荒谬,实在是荒谬,殷崇旭,你是疯了吧!”

    “穆蓉…穆蓉…”殷崇旭呜咽的挤出话来,“是我对你不住,我答应过你,会回来见你,再也不离开你…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今生若是再也见不到你和城儿,我孤零零一个人做这个皇帝又有什么意思!”殷崇旭骤然使力站起身,仰头大喊了出来,“我孤零零一个人又有什么意思!!!”

    “我殷崇旭坐拥半壁山河…”殷崇旭环顾着空空荡荡的凤鸾殿,痴笑着道,“我坐拥半壁山河,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又有什么意思!”

    殷崇旭忽然想起来什么,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深藏的金锁片,可天那么黑,他凑的那么近也是看不清金锁上的字迹,殷崇旭奋力攥紧从不离身的金锁,生怕被什么人忽然夺去,他才低低的吁出一口气,骤的又哀声道:“大哥收着它,心里只当是你一直陪着我…大哥背信弃义,你一定不会原谅大哥…你,你也会抛弃我,是不是!”

    凤鸾殿静的可以听见殷崇旭的心跳,这一声声微弱的动响如游丝一般转瞬即逝。殷崇旭缓缓闭上眼,将金锁贴紧自己的心口,“你本来就不是我的,永远也不会留在我身边,就算你不恨我,你也不会属于我…”

    殷崇旭收起金锁,挥开衣襟在大殿里强作沉着的踱着步子,一步一步…一圈,又一圈…直到第一缕阳光射入凤鸾殿,晃花了他的眼睛,照着他苍白黯淡的失神脸孔…

    周国,徽城,乾坤宫。

    柴昭从未睡过这么久,他做了许多恍若昨日的梦,他梦见在辽州城外的山坡上,第一眼看见和兄长赛马驰骋的黄衫少女,只是一眼,就让自己刻在了心底,她绽开的无忧欢颜,一扫他多年的郁郁,让他难测的人生多了光泽;他梦见血战过后的沧州,他踌躇的不敢踏进兵败的城池,靖国公府的半壁焦土灼伤了他的心,那一刻,他心已死,再无指望;他梦见绥城密林里和岳蘅的重逢,那双闪烁惶恐的眸子,他无数次在梦里见过,他告诉自己,从那天起,自己再也不会让她消失在自己眼前。

    云都的雪夜里,他俩的步子叠叠悠远,在那个飘雪的晚上,他真正拥有了那个自己心爱的女人,他知道,他们今生都不会再分开了…

    ——“阿蘅…”柴昭忽的睁开眼,汗湿的手心攥紧身下的褥子,“阿蘅你在哪里!”

    枕边空空荡荡无人应答,柴昭撑起身子,窗外艳阳高照,午时只怕都已经过了。

    柴昭翻下床,一把推开关着的屋门,屋外的婢女嬷嬷齐唰唰的跪了一地,封碧儿抱着柴桐惊惶的转过身,扑通一声也跪在了地上。

    院子里,柴婧背着身子望着宫门的方向,听见屋里的动静,不动声色的缓缓转过身,杏眼镇定的对视着震怒的柴昭,眼神清冷淡若。

    ——“皇后人在何处!”柴昭压抑着满腔怒火道,“阿蘅在哪里,朕要见她!”

    跪地的众人没一个敢吭声,封碧儿回头看了眼站着的柴婧,将怀里的桐儿抱得更紧了些。

    ——“阿蘅,在哪里!!”柴昭愈发厉声道,“说!”

    柴婧颔首低声道:“照此时来看,该是就要到云都了吧…阿蘅让我告诉皇上…”

    “朕什么都不想知道!”柴昭冷冷打断道,“不论你们想做什么,朕都不会按兵不动,出兵在即,长公主不必多说了。”

    “皇上!”柴婧上前一步道,“阿蘅说,你千万不要去追她!她和云修单骑疾行,脚力快过你们许多,这时候皇上再发兵,也是追不上他们…皇上三思!”

    “长公主秘而不报,已经犯了大错!”柴昭毫不留情道,“这会儿还要阻拦朕出兵除逆么!”

    “皇后此举本来就是为了不见血!”柴婧神色刚烈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皇上应该知道她的法子有些把握,为什么还要坚持!”

    “她是朕的妻子。”柴昭眉头深锁一拳打在了墙上,“朕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不可以没有她。”

    柴昭不等柴婧开口,已经箭步踏出乾坤宫,

    五日后,淮河边。

    淮河的堤岸旁,不似半载前光秃秃的一片,远远看去枝叶生长,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玫红色。岳蘅见白龙的步子也慢了下来,知道这几日昼夜疾驰,也是累坏了两匹马儿,岳蘅勒着马缰止住步子,跳下马背拍了拍白龙的恼道,口中道:“知道你也不容易,自己个儿歇着去。”

    白龙欢喜的摇头摆尾,蹭着云修的玉逍遥鸣叫了几声,云修也跟着跳下马,两匹马儿踱到岸边低头寻着草丛,大口大口的咀嚼着,不时喘上几声粗气。

    “少夫人看什么呢?”云修顺着岳蘅的眼神看去,“有什么好东西?指给我瞧瞧。”

    ——“是…蔓陀花?”云修眯着眼道,“我记得以前没有啊…”

    岳蘅远远看着,却没有走近堤岸边那延绵半里之远的蔓陀,收回眼神淡淡道:“也许是谁见这花美丽,就种下了吧。”

    “哦…”云修半张着嘴道,“我记得少夫人最喜欢蔓陀,怎么不过去看一眼?”

    岳蘅澄定的走向吃草的白龙,垂下眼睑道:“我已经不喜欢蔓陀了…走了。”

    云修咧着嘴还想多问几句,想了想还是乖乖的咽下话,冲着自己的玉逍遥击掌道:“跟你云爷爷走嘞!”

    疾风忽起,堤岸上娇弱的蔓陀花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吹弯了细嫩的枝干,像是顷刻就要被连根拔起,云修忍不住又回头多看了几眼,有些心疼道:“长的那么好,怎么就不禁折腾呢?我在长乐宫种下的那些,临走时才冒出一点点嫩芽…也不知道回去的时候,会不会早已经被公主连根铲了去…”

    ——“蔓陀是南方最最精贵的花朵,要人细致呵护才能长成,暖和过了不行,冷了更是不行,阿蘅你就像蔓陀花一样,长在我殷家堡这样的地方,被我殷崇诀小心看着,我不准你逃到别处去,想都不准想!”

    ——“我手脚又没有被你捆住,凭什么非得留在殷家堡?”

    ——“因为,我不准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