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仇旧恨

金铃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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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太后怒骂完一抬头,猛然见到身边得用的宫女满目惊骇的看向自己,心头怒火越发炽烈,一巴掌打在宫女脸上,心虚的高声尖叫:“你竟然敢这么看着我?”

    张太后的脾气向来不好,哪怕身边得用的宫女也多受责罚,从不因为身处高位之后过得舒坦而对人宽宥。

    春红被张太后出手责打后,一声没吭便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白玉石板磕着她的膝盖发出一声闷响,围绕张太后站立的几名宫女眼底都不由得流露出不堪忍受的疼痛神色,哪怕引路的内侍也忍不住低下头遮掩自己龇牙咧嘴的古怪神情。

    “奴婢错了,请太后恕罪。”春红跪伏在地,轻轻抖着身子,一句话不为自己辩解,只顾着求饶。

    张太后神色轻佻的翻了个白眼,低哼一声,扭着腰上前踢了春红一脚,将她踹得侧翻在石板上,看向春红麻木的表情,尖酸的说:“我可是从宫人一步一步爬到今天这位置的,就凭你?哼,装得倒是一副纯良的模样,以为我看不出你心底咒我?她唐蕙颖能送来什么好货色,都是脸上乖巧得兔子似的,心里全是污糟事的贱人。”

    嘴里骂着和身份全然不相符的粗鄙话语,张太后又瞪了春红一眼:“赶紧滚起来,装给谁看?我儿子早就走了——望月宫有唐家两个小贱人拢着他,我那儿子还能看得见谁。”

    “哼!恶心!”想起向来孝顺的泰兴帝每次出言顶撞自己都和唐氏姐妹脱不开关系,张太后心情越发恶劣,直接出手扯破了抓在手里的缀金浮牡丹花手帕丢在地上,一脚从上面踩踏而过。

    见张太后被夏绿和秋黄扶着走远了,刻意拖着脚步坠在最后的冬黛赶忙转身,踩着小碎步跑回廊下,赶紧将春红搀扶起来。

    她伸手轻轻在春红脸上碰了一下,春红霎时“哎呀”一声痛呼出声,将冬黛吓得赶忙抽回手,压低声音说:“你今儿怎么这么不小心,明知道那位特意从养年宫赶过来维护崔姑娘,自己还不谨慎着点。”

    春红眼神轻蔑的仰头看向张太后所居的养年宫,忿忿道:“呸,她也配住在养年宫里!若不是当初太后趁着皇后娘娘大病体虚,天天跑去凤兴宫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折腾着非要让自己侄女有儿女傍身,皇后娘娘怎能没养好身体,后来生下的两位皇子皇女胎里就带着病弱。就没见过这么心狠手辣的人,连自己孙女都能下手!要不是她,长乐公主也不会……”

    春红说着眼眶一红,冬黛却被她说出的话吓得魂不守舍,赶紧捂住春红的嘴巴,轻声道:“可别再说了,长乐公主的事情在宫里是禁忌。让人听去了,没有咱们俩的好果子吃。”

    春红揉了揉止不住疼痛的膝盖,眼中恨意一闪而过,听到冬黛的劝说赶忙调整情绪收起脸上怨气,点点头:“我明白你的好意。都怪张惠妃昨日晌午就把崔姑娘送来太后身边。我被调去服侍崔姑娘,折腾得很,精力不济才没绷住小心,惹恼了太后。”

    提起这个“崔姑娘”,春红和冬黛脸上都克制不住的流露出怨气。

    这“崔姑娘”说起来出身也足够奇葩了,张太后一辈子最得意的只有两件事儿,一件是她长得倾国倾城,即使品性再愚蠢鄙薄也让男人把持不住;第二件得意的事情则是在她美貌的基础上,还有着令人艳羡的好肚皮。

    先帝子嗣稀少,正宫孟皇后一辈子无子无女,当年还是个宫女的张氏一朝得幸就有孕封了美人,接连产下两子一女,且各个健康活泼、聪明伶俐。

    先帝当年统共只有五子三女,可见张太后肚皮功修炼得有多深厚。

    张氏貌美,生下的孩子自然全都漂亮得仿若观音座下玉子金童,孟皇多年无子,这时候已过了五七之年,早已断了生育的想法,对张氏所出的儿女喜欢多年,先帝便做主让人将张氏的两子一女全抱给孟皇后抚养,充作嫡子。

    喜欢美色的帝王未必是昏君,先帝只要一想到张氏除了张脸皮就没优点了,便丝毫犹豫也无,根本不管张氏哭闹,泰兴帝、淮阳长公主、永健王三人兄妹三人自然都成了挂牌的嫡子、嫡女,这还不够,先帝又加上了一句“日后张氏生出来的,你都抱过去教养”,就将张氏未来要生的孩子也都预约出去了!

    张氏前面三个孩子生得急,年岁相差小,他们被抱到孟皇后身边的时候还都不太记事,最大的泰兴帝才三岁半,孟皇后是个本就常常见到他们三个小家伙,带着玩了几天之后,孩子们完全被更加温柔亲善的孟皇后征服,谁养的自然就将谁当做了母亲。

    这安排对孟皇后和张氏本是两相便利的事情,年幼非长子的泰兴帝得以被册立为太子,而身居正宫的孟皇后能够被孩子们承欢膝下,张氏也一举晋升妃位,可心思狭隘的张氏却不这么想,她只觉得孟皇后把自己的孩子抢走了,直接忽略孟皇后从来不阻止她过来探望孩子的事情。

    许是存了心病,过了好些年张氏才再一次怀孕,生下了一双子女,而这时候孟皇后年过四十,已经没精力再去照顾孩子了。

    张氏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作,孟皇后又对她心怀愧疚,主动向先帝进言,这对双胞胎就顺理成章的留在了张氏身边亲自教养。

    先帝允许这件事情发生,却不是因为对张氏看法改变,而是他没指望这双子女有成就,让张氏养着逗乐根本无所谓。

    孟皇后在泰兴帝十四岁上薨了,没过当年先帝紧跟着辞世,若非先帝临走前说动丞相唐学霆将长子嫡女嫁给泰兴帝,泰兴帝借着唐氏在朝中的影响力稳住朝政,他未必坐得稳皇位。

    可那时候的泰兴帝到底太年轻,耳根子软,承受不住张太后的哭泣,也觉得张氏生了自己却不能被他叫一声“娘”可怜,承诺天下太平就尊她为太后。

    在继位十三年之后,泰兴帝做到了自己的承诺,然后,一下子捅了马蜂窝!

    张太后并非良家子,而是罚没入宫的罪人家眷,这样女人都能当太后,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泰兴帝庶出的长兄立刻找到借口“清君侧”,更令泰兴帝始料不及的是,张太后所出的双胞胎竟然都跟着凑热闹,反了!

    崔蒹葭姑娘便是泰兴帝幼妹的女儿,等到泰兴帝平叛了这一场闹剧般的谋反之后,父母伏诛的崔蒹葭身份立刻变得尴尬不已——善待过幼弟、幼妹的泰兴帝绝不肯再姑息谋反之人的子嗣,给崔蒹葭县主的尊位,可崔蒹葭偏偏是太后的亲外孙女!

    虽然弟、妹两人谋反,可说到底张太后居于深宫,双胞胎造反的事情与她无关,张太后是承受了老年丧子女的可怜人,泰兴帝虽然被崔蒹葭仍旧活着的事实恶心得够呛,还是准许她以庶人的身份被张太后接入宫中养活。

    当然,这本也没什么,顶多全了一段亲人之情。

    崔蒹葭若是乖巧懂事儿,等她成人,泰兴帝或许当着人不存在不管了,偏偏崔蒹葭被张太后教养得骄纵不堪,并且还与唐皇后所出的长乐公主之死有躲不开的关系,泰兴帝无论如何不会放过她,顺着接崔蒹葭入宫时候的安排,完全不准她读书识字。

    长乐公主虽然体弱却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并不骄纵,对照顾自己的宫女们十分和善,唐皇后送来的好吃的都派下去让宫女内侍一饱口福。

    等到长乐公主一死,她身边照顾的宫女没有一个不觉得愤怒的——长乐公主死了,她崔蒹葭凭什么在世上活得好好的呢?

    春红的亲妹妹便是照顾长乐公主的大宫女,她自觉失职,长乐公主刚一过世,她就自杀殉主了。

    春红不是个胡乱攀扯的人,长乐公主早夭的□□她略知一二,清楚谁才是害死了长乐公主、也害死了亲妹妹的罪魁祸首,因此,这些年来无论张太后如何苛责她,春红都表现得柔顺服从,只为了等一个能够绊倒张太后和崔蒹葭的机会报仇雪恨。

    崔蒹葭不是个聪明人,但谁让她背靠着张太后这株大树,没人敢动呢?

    春红忍无可忍便从头再忍,现如今终于看到了盼头!

    想到昨日安乐也因为崔蒹葭落水,昏迷不醒的事情,春红忍不住脸上的冷笑,对冬黛说:“陛下的两位公主不是已经折在崔姑娘手里,就是险些折在她手里,你我且看着她还有几日好活。”

    语毕,春红身体中又生出无穷无尽的力量,紧紧抓着冬黛的手掌,一瘸一拐的快速往前追着张太后的仪仗而去。

    可惜春红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事情在这时候出现了波折。

    泰兴帝急匆匆的赶回望月宫,可在他看来应该笑意融融的寝殿里了却哭声震天。

    他骤然蹙起眉头,沉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安乐不是退热了吗?宫中怎会如此慌乱!”

    话音未落,泰兴帝已经大步走到床前,他猛然顿住脚步看着被唐氏姐妹拥在中间的女童,脸上也染上了惊慌的神色——这孩子看着自己的眼神怎么会如此陌生?

    “……安乐?”泰兴帝眼睁睁看着自己捧在掌心的幼女一点点皱起两条弯弯的眉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盈满了疑惑和陌生。

    他心已经沉到了水底,只觉得手脚发软、浑身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