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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之间没什么话不能说的，涉及浸透了鲜血的皇位传承，皇甫斌更不敢掉以轻心，让儿子被人轻易收买了。
皇甫斌怀疑儿子倾向于十二公子，便主动挑起话头：“你很欣赏社公子？”
皇甫熙茫茫然的看了皇甫斌一眼，随即反应过来十二公子名“社”。
他立刻把自己对十二公子的想法说出来：“儿子刚醒过来那天出门玩，争一块李记糕点铺的红豆糕的时候与社公子相识。社公子为了让他母亲开怀，特意来购买糕点。因为儿子开口更早一点，所以社公子承诺我当日把红豆糕让给，他日后每天送一块做补偿。”
想起红豆糕的味道，皇甫熙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说：“社公子孝顺又重诺，我觉得他值得交往。”
无论什么年代，人对孝子总是有着很好的印象，听到儿子与十二公子结识的经过，连皇甫斌脸色都缓和了许多。
加上皇甫斌对儿子的食谱知之甚详，他立刻想起卫妈妈带领的仆从里似乎有个擅长做糕点的婢子，猜测道：“叫柳儿那个婢子是十二公子送来的人？”
皇甫熙马上把自己肉嘟嘟的身子挤到皇甫斌怀里，笑眯眯的撒娇：“爹爹，柳儿是李记糕点铺老太太的闺女，她丈夫是个喜欢喝酒打女人的渣滓，年前喝多了，归家路上跑去调戏隔壁寡妇，结果溺死在人家的粪坑里。柳儿只生了个女儿，婆家容不下她们，回了娘家也被兄嫂嫌弃，日子很不容易。十二公子听说儿子要离开京城，为了完成每日让我吃到红豆糕的承诺，把柳儿母女送过来——虽然是一份人情，但既满足儿子的口腹之欲，又能让柳儿她们脱离苦海，双赢的局面，您就别说我了。”
还双赢呢，分明算计你，不准你忘掉幼年伙伴！
皇甫斌心想：十二公子小小年纪，心机却如此深沉，真是不容小觑。
被十二公子送来的婢子一路上用有限的蔬菜种类变出无数可口吃食，皇甫斌不好意思挑李柳的错处，可他到底不满意儿子收人的轻率举动。
皇甫斌在儿子饱满的额头狠敲一下，教训道：“看人不能只看表面，一两件小事儿能看出什么本性来——你不可与他交往过密。”
皇甫熙“哦”了一声，心里却仍旧认为十二公子是个很孝顺可爱的男孩子，没有疏远的必要。
况且，他和十二公子山高水远的，即便想交往，哪有交往的途径呢？
在皇甫斌以为儿子给了自己保证而安心后，皇甫熙忽然品出了父亲话中的意思，向他追问：“十二公子在宫中过得不好吗？”
皇甫斌被儿子的通透吓得直接打翻了桌案上的砚台！
墨汁滴滴答答的顺着桌案流下，撒得车厢内都是污痕，可皇甫斌顾不得脏了袖子和衣摆，飞快的把宫中两位公子及其生母的家世、作风说清楚。
讲完这些，他厉声强调：“尘埃落定之前，万不可让人知道你心里向着社公子！幸亏你年幼，便是和社公子有过交往也不会引人深想。否则，一旦陛下册韩公子为太子，皇甫氏都要遭殃了。”
“‘韩’太子？爹爹，你刚刚不是还说九公子名‘弘’吗，怎么改口了。”皇甫熙敏锐的察觉父亲对九公子称呼的变化，点破此事。
皇甫斌表情显出一丝狼狈，带着点惧怕的压低了声音说：“九公子的母亲人称‘韩夫人’，世人以母姓代称公子名讳不少，自然称呼九公子为‘韩公子’了。”
“父亲提起‘韩夫人’有些厌恶，她家在朝堂很有权势吗？”
皇甫斌苦笑道：“哎，说韩氏一句权倾朝野也不过分。”
听明白父亲话中的深意，皇甫熙反而笑开了，他扶起打翻的砚台，弯起眼角笑道：“爹爹，你喜欢别人说姐姐们是夏姐儿么？还是喜欢听人叫我周哥儿？”
“你们都是我的孩子，以母姓称呼你们有什么意思？凭白让你们姐弟之间增添裂痕。再说，为父又不是上门女婿，哪有用妻姓称呼孩子……的……”皇甫斌话说到一半发觉自己语言中完全相反的态度，恍然大悟。
他看着仍旧一团孩子气，却比自己嗅觉更加敏锐儿子，脑子里“嗡”的一声，情绪在皇甫斌心中不断变化，最终凝结成满心的欣慰。
他微笑道：“有子如此，何愁皇甫氏不再兴盛？日后的事情我儿拿主意吧！为父除了能比你多知道些消息，没有能指点你的地方了。”
皇甫熙把脸埋在父亲怀里，闷声闷气的说：“哪有这回事儿，我最喜欢爹爹宠着我，帮我做主。爹爹日后可不能不理我，您这些日子埋首卷帙之中，熙儿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皇甫斌抱紧儿子晃了晃，心疼的应承：“好，日后为父不整日埋首医书中了，熙儿别难过。”
皇甫熙仍旧趴在皇甫斌怀里蹭了蹭，懒洋洋的不肯动弹。
他们父子两人相处得其乐融融，咸阳宫里的父子相处却不甚愉快。
中秋之夜本是阖家欢聚的好日子，兴德帝好不容易才把三个不成器的儿子发配到封地眼不见心不烦，看着下手两个寄予厚望的儿子心情颇为愉快，再看常年卧病在床的太后脸上有了血色，心情更加飞扬。
可没等兴德帝开口，恩平公便哈哈大笑着一句话让宴会冷场了——“月色醉人，陛下今日大宴群臣让韩夫人宴客，心中是有决断了？”
两位公子均非嫡非长，虽然韩夫人仰仗父兄势大，可姜夫人也是良家子出身，秉性低调温柔，朝臣对姜夫人并没有偏见。
因此，兴德帝愿意选择哪个儿子当太子，对朝臣来说差别不大，但凡有点脑子的就根本不想参合立储之事。
这时候一听到恩平公开口说出的内容，他们恨不得冲上前拿个饼子把他的大嘴巴堵死！
这是讨论立储问题的时候吗？
朝臣们微微垂下头，坚决不与兴德帝视线交汇，努力表现出一副“晚宴餐点真可口，根本没听到恩平公说话”的模样，位置相近的官员之间却用眼神相互传递了信息。
——韩丞相和韩廷尉没少下血本啊！
能劳动恩平公这只血蛭开口为九公子说话，一定给了金山银海的好处吧？
说起恩平公府，真是留下一把辛酸泪。
能出一位二十六年无子仍旧坐得稳皇后宝座，最后还扶持着儿子登上帝位的太后，可见恩平公府上教育水平是很高的，但天公不作美，老国公眼看着女儿熬出后成了太后，家族可以再进一步，就赶上四王之乱。
其他人家能闭关谢客，恩平公府不能。
恩平公的嫡长子豁出命护卫皇宫，最终兴德帝活了下来，恩平公嫡长子替他挡了一箭，硬生生在兴德帝眼前血尽而亡。
兴德帝是个很会记仇，同样也很懂得感激的人。
恩平公死了文武双全的嫡长子，兴德帝大笔一挥，恩平候府就成了恩平公府，恩平公的嫡次子顺势接下了他哥哥的位置，没受皇帝一点为难。
但是烂泥扶不上墙啊亲！
恩平公的嫡次子早就被他母亲惯坏了，成了个好色败家的熊玩意，谁都管不住。
等到老国公去世，这位纨绔子弟接受了国公位置，立刻将爵位玩出新花样，只要给他送钱送到心满意足，什么事情他都敢替人办。
兴德帝下旨训斥了，他也依旧不改作风，让兴德帝不止一次想弄死这个坑外甥的舅舅，可想起大舅舅的救命之恩，他又一次次咬牙忍了。
但再多的恩情都是能被消耗干净的，尤其帝王这种容易翻脸不认人的生物。
兴德帝自受伤起，这些年来每日起床都头顶着死亡的阴云，虽然心里明白自己不会长寿，但他十分忌讳别人提起短命的事，拼命催他立储！
恩平公现在说的话，直接戳到了兴德帝肺管子。
兴德帝想也不想就把手中的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几上，毫不留情的训斥：“立储乃国之大事，没想到舅舅□□尚且不够，连朕立储之事也要替朕拿主意了！朕看舅舅年老糊涂，回家休养去吧，日后不必再上朝了！”
恩平公一下子愣住了，他横行多年，这个外甥再生气也就是派身边的寺人去府中训斥他一番，从没真的阻止他什么，更不用提“不上朝”这种话了。
过了好一会，恩平公终于把兴德帝短短几句话的意思听明白。
他原本挺直的背脊瞬间塌陷，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消失了，向兴德帝叩拜后，恩平公拖着蹒跚的脚步被寺人扶出宫。
兴德帝看了太后一眼，见母亲脸上刚养出来的血色又淡了，略一沉吟便继续说：“母后，大舅舅去的早，并无子嗣，儿子想从二舅舅嫡子中过继最贤之人，令其承爵，以保恩平公府门风不落。”
太后知道这是儿子给自己的面子，虚弱而欣慰的笑了笑，轻声说：“陛下看着办就是。”
有了这一出波折，臣子们即便努力在中秋宴会尽力描补，宴会最终还是在一片沉闷之中结束。
心里带着气的兴德帝自然不愿意看到一点点与韩夫人母子相关的消息，他想也不想便命寺人将他送到姜夫人处，待到了姜夫人院子，看到坐在院中的姜夫人，兴德帝不由愣住了——此时天已经凉下来了，姜夫人坐在院中赏月，身边竟然连个取暖的火盆都没见着。
“韩氏、她这是要做什么？朕把后宫交给她管理，她就这样对待宫妃的？”不等姜夫人说一句，兴德帝已经怒不可节的对身后寺人质问起来。
后宫由韩夫人管理，即便是跟随兴德帝身边的寺人也得不到确切的消息，听到质问，只能委委屈屈的跪在地上，根本不敢分辨。
姜夫人上前，柔荑抚在兴德帝消瘦的胸口轻轻顺着，语声轻柔的说：“别怪他们，是我自己想到院子里看月亮的。火盆烧得那么旺，哪还看得清楚，没有才好。若不是心里念着陛下可能会过来，我连烛火都熄灭了。”
兴德帝垂眸望着姜夫人一如初识时候的体贴神色，心中的天秤又向姜夫人母子倾斜了一些。
虽然一时间被姜夫人劝住了火气，可兴德帝心中委实不痛快，没想到月末的时候，这场没来得及发的脾气因为一场宴会更加汹涌的喷发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药材总是修文时候删除掉很多废话，来减免字数，所以经常一个不注意就把内容删除过头了。
昨天最后一千字也出了点问题，今天修好了，建议重看一下结尾。
[doge/]问：皇甫爸爸看到儿子脸上写满了“你胸大，你随便说”却不打算听话时候的心里阴影面积？
感谢我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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