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生死劫

凝望的沧桑眼眸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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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白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开,带起的长发如恶鬼缭绕的藤蔓,丝丝缠绕得让人无法挣脱。剧毒灌下喉咙,甚至连惨叫呜咽声都没有。

    没有了舌头,这个时候,耳根子倒是清净不少。

    凤君华转过身,眼神刹那茫然又被眼前的漆黑淹没。

    她踏着步伐,轻轻走过。身后是软倒的尸体,以及漆黑的血液。

    ……

    很多人以为凤君华称帝以后会立即将大安国与东越合并为一国,或者干脆俯首称臣,反正她本来就是东越太子妃,日后这天下统一,夫妻共权也是理所应当。但她并没有那么做,而是认真负责人的当起了这片大陆除了女尊金凰以外第一个女帝。

    改朝换代总是后续事宜繁多,那些臣子当惧于霸权不得不臣服,心里难免有些不平。但即便不服气也无可奈何,如今人家已经接了玉玺掌了皇宫兵权,新提拔的官员都是她的人。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开国新帝也一样。那些个老臣原本自持功高,想着这位新帝初生牛犊必然掌握朝纲必定放不开拳脚。老一辈的大臣难免有些骄狂,再加上原本迂腐的思想让他们有些看不起女人,便想托大拿捏住朝权让这位新帝成为一个傀儡皇帝。

    可惜让他们失望的是,这位新帝可不是养在深闺的娇娇柔弱女子,而是当过杀手上过战场玩儿过政权的女人。是那么好控制的么?

    登基不足半个月就大刀阔斧的整顿朝纲,直直那些世家贵族。大臣们自然不同意,明着对抗又畏惧飞龙铁骑,所以只有软刀子来,一个个请病假不上朝。

    原本足有千人的金銮殿,就只剩下了那么一小部分,这情形怎么看怎么滑稽。

    这下你该没辙了吧?

    大臣们很好心情的在家里喝酒品茶,等着女帝向他们服软。可是一连七日没有任何动静,长乐女帝依旧天天上朝,依旧对着那一小部分人商议国家大事,仿佛早就忘记这些对前朝有功的老臣。

    老臣们开始坐不住了,长乐女帝这时候有动静了。派人一个个挨家挨户的传旨,圣旨内容一致雷同。大约就是女帝初登大宝朝政繁忙脱不开身,忘记关照各位肱骨老臣们,实在心怀愧疚,是以寥寥数语宽慰之。

    大臣们这下子摆足了面子撑足了场子,就等着女帝说软话让他们上朝。哪知大内总管一脸和气的将圣旨宣布以后还十分善解人意的让他们好好在家休息,什么时候休息好了再上朝。陛下仁慈宽怀,不会介意的。

    这一腔不阴不阳的话落下,将众人打得懵了,朱瑜祥却在这时笑嘻嘻的转身离去,又迈入了另一家大臣的门槛儿。

    于是那一天国都正街一排的官邸之中灯火通明,彻夜未熄。

    暗卫将这个消息禀报给凤君华的时候,她正在看奏折,闻言丝毫不意外。

    “将人都撤回来,不用盯着了。”

    “是。”

    暗卫下去以后,在旁边研磨的乐枫小声道:“宫主,那帮老臣自负托大想要制衡您,您怎么就由着他们这样闹?万一他们联合起来反对您,那不是…”

    “他们不敢。”

    凤君华笔尖朱砂在奏折上勾画一抹鲜艳绯色,嘴角弧度恰到好处。

    “他们若是有那个胆子早就在我继位那天就开始闹了,不会等到现在。如今这么僵持着,不过就是想给我个下马威。西秦国号改了,大臣们的地位却不变。他们只是想告诉我,这江山虽然改姓了,但到底由谁做主可不由我说了算。”她拿起另外一封奏折,淡淡道:“他们想要倚老卖老,我就成全他们。这些个老臣太过迂腐古板固守己见,这般闹着,不外乎就是担心我一个外姓人夺了西秦江山后将他们也一并从古高位上拉下来罢。他们享受了世代的尊荣富贵,如今江山易主,心里有担心也是人之常情。也罢,让他们清净思考几天,省得脑子糊里糊涂的上朝反倒是给我捣乱。等他们想清楚了,商量好结果了,自然乖乖上朝了。正好,没了那些老臣的牵制,许多事情我做起来才更得心应手。”

    乐枫恍然大悟,笑得眉眼弯弯。

    “宫主英明。”

    绮扇端着点心走进来,嗔了乐枫一眼。

    “如今是大安国土,该叫陛下。”

    乐枫吐了吐舌头,嘟着唇道:“我叫习惯了嘛。”

    凤君华笑了笑,“无妨,一个称呼罢了。”

    她顿了顿,从知道沐轻寒私自离宫以后她便隐约有预感,只是当时心中焦急,脑海中思绪不太清晰。直到来到皇宫,见到恭迎她的暗卫,看到给孩子做衣服的崔宛芳,以及那夜的动乱…这些事就如同一只手,将她脑海里那些朦胧白雾一点点拨开,所有事都刹那清晰起来。

    所以在接手这个皇位的时候,她没有丝毫惊讶,只是茫然中有些彻骨的苍凉和悲切。

    大哥想要为母亲报仇,没有什么是比江山易主更能让同庆帝死不瞑目的报复。

    文清皇后在天有灵应当欣慰了吧?只是当年那个死去的小公主,却再也不能活过来了。

    而大哥…

    大哥性子本就淡泊,离开皇宫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她何德何能,能得大哥如此付出?还有楚诗韵,若非她劝解了淮安王,淮安王怎会扶持她为帝?

    他们夫妻俩在一步步的为她铺路,她怎能让他们失望?

    ……

    翌日,大安国终于迎来了第一个满朝文武金銮殿议政的日子。

    这帮之老臣虽然看起来是屈服了,但神态之中依旧有些桀骜不驯。不过没关系,凤君华几道圣旨丢下去立即打得他们哑口无言。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也就是那一夜的动乱,原本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最后结果却一直没公布。等到这些自命清高的老臣一上朝,凤君华就颁布了圣旨,将一干党羽全都拖出去斩首,若有求情的一并同罪处理。

    朝堂是个大染缸,那都是分了派系的。这样逼宫的大罪,若真是论起来,九族都不够砍头的。这些世家贵族的勋贵大臣多少联姻带襟的有那么几分关系,这一下子知罪,那不是要死好大一片人么?可偏偏那是谋逆的大罪,无人敢反驳。

    刚上朝的老臣们一个个脸色凝重,都明白了这是长乐女帝容忍他们不上朝多日,就在今日爆发,不给他们任何思想准备和昨晚商量好的一支联合制衡女帝,就被长乐女帝这一道圣旨给打得措手不及,往日里长袖善舞巧舌如簧的官儿们此时一个个像哑巴吞了黄连,有苦自己咽下去。

    他们原本想给凤君华下马威,如今却被人家给打了下马威。

    谁胜谁负,立竿见影。

    光这样还不够,凤君华这些日子呆在皇宫不理会那些个倚老卖老的大臣可不是什么都没做的。她既然已经登基为帝,那就得把这个皇帝做好。沐轻寒早就打算禅让帝位给她,除了边关的战事,许多朝政他刻意的忽略,就是等着凤君华继位后好拿这些事儿立威。

    最简单也最有说服力的,便是贪墨。

    自古以来,无论是哪个国家,历朝历代贪污那都是犯了帝王大忌。

    尤其在这个时候,边关战事吃紧,银两本就是一个大问题,况且西秦还刚发生了雪灾,国库虚空。这时候刚好查出某些人贪污,这不明摆着老虎头上拔牙自找死路么?

    早在雪灾的时候,凤君华便已经让离恨宫送来了西秦所有官员的资料,这时候刚好派上了用场。

    贪墨这种事,一追究起来那就没完没了了。有人贪就有人受贿,那些大臣各自按照自己的官衔俸禄也不同,府邸稍微华丽一点,家眷稍微穿得超出了他们俸禄,这便引人怀疑了。一个二品的官儿贪墨的银子至少能揪出十个三品的官儿受贿来。这样一层层查下去,整个朝堂没一个干净的。就算真正两袖清风,只怕也得被拉下水。

    全都给处置了,谁来上朝,谁来议政?朝堂大臣是一个国家的根本,全都给斩了,短时间内凤君华上哪儿再去找人一个个的替代那些空缺?她离恨宫倒是不缺人,但各部流程需要时间熟悉才能按部就班各司其职,而且短时间内还不行。她没那个时间,就算有也不敢冒险。虽然她现在是手握权柄不错,但即便是根基稳固的皇朝,也绝没有哪个帝王敢一次性全数清洗朝堂,那不就等于得罪百官么?

    开玩笑,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的,平白给自己找麻烦做什么?

    所谓法不责众,这个道理凤君华明白。所以适当的教训一下就行了,杀鸡儆猴敲山震虎对于她这个新帝来说是最有效震慑百官的方法。

    她只象征性的抓了几个带头大臣,当着文武百官宣布抄家,充军流放,以儆效尤。

    有人想求情,可以啊,飞龙铁骑虎视眈眈的盯着,谁敢放肆?

    贪墨的事儿完了以后还有其他各种大小事宜,一件一件下来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想辩驳?凤君华直接将一大摞证据丢下来,打得他们满肚子的话立即吞了回去。

    如此雷厉风行不予任何余地的铁腕手段,谁还敢不服?

    之前有些轻视这个新帝的老臣们闭紧了嘴巴,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一个月后,大安根基渐稳,朝中大臣各司其职,未再有任何动乱发生。

    而此刻,边关战事却又开始不平静了。

    明月殇去了茵城,云墨将慕容长安带到了兰城,沐轻寒,不,现在应该是慕容清寒。他看着尚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眼神有些恍惚,心里隐隐升起从未有过的激动和暖流。那是属于为人父的欣喜和骄傲。

    这个孩子来得那般意外那般突然却又那般理所应当。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此生还会拥有自己的孩子。

    这孩子长得与他十分相似,轮廓却是像极了他的生母。

    楚诗韵很喜欢慕容长安,她早就接受了自己此生无法受孕的事实。所谓爱屋及乌,慕容轻寒的儿子,便是她的儿子。

    与云墨一起去兰城的还有一个人,崔宛容。云墨到底是大男人,对于照顾孩子的事情终究没经验,还是得有女人在旁边才行,没有人比崔宛容这个做小姨的更合适。

    在宫中几年安定的日子已经磨去了崔宛容昔日所有菱角,她变得沉默而温和。玉佛山倾塌以后,这个世上她唯一的亲人便是崔宛芳。如今崔宛芳死了,慕容长安又成了她在这世上唯一有血亲关系的亲人。

    至于紫菱,她选择去给崔宛芳守陵去了。

    八月十二,慕容轻寒发兵出战,攻打茵城。

    同一时间,原本在允州休养生息的凰静芙也开始整军作战,准备夺回欣城。

    ……

    在某个阴暗的角落,传来这样的对话。

    “她已经登基为女帝,改国号为安。”

    低低的笑声传来,优美而懒散,仿佛万事在握,成竹在胸。

    “那不是很好么?”

    “金凰损失惨重,想要夺回城池只怕不容易。你如今被追杀,自顾不暇,哪儿都不能去,还能做什么?”

    一道光线洒落,照亮她绝美沉静的容颜,依旧空谷幽兰而澄澈灵动。

    “好刀要用在刀刃上。”她美眸刹那沉寂,旋转着令人看不懂的幽暗光色。“这一次,我一定要让云墨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你有把握么?”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淡漠,没有任何波澜。

    洛水兮淡淡抬头看着他,他周身笼罩在阴影里,眉目却十分出众明丽,一双眸子流光四溢如月色倾泻,洒落了岁月春荒繁华流年。这个男子,有着世上少有人能及的绝世容颜和高华气质,武功才学谋略皆不落人后。若非有那样一个父皇,若非有那么多身不由己,当年玉无垠离开以后,保不齐慕容琉绯还真的会和他走到一起,也就没云墨什么事儿了。

    不,也不对。

    以她对云墨的了解,他喜欢的女人就一定会得到。到时候,还是不变的掠夺,只不过换了对手而已。

    唇边噙起淡淡嘲讽,心中陡然涌起一道强烈而陌生的情绪。猛烈的,排斥的,愤怒的,阴暗的,含着血与骨的杀气…

    许多记忆画面接踵而来,华衣璀璨觥筹交错,沉静的男子静静而坐,眉眼洒落一地春光。她远远的看着,眸子里除了他再也看不见其他。

    洛水兮陡然睁开眼睛,眼底写满了震惊和诧异。

    这不是她的记忆,她万分确定。

    是明月清。

    封魂术她练了许多年,比之前世更为精湛,没人能逃得过。

    纵然是前世,明月清被她彻底封锁了魂魄,躯体便任由她操纵,从未有任何意外。可为何今生苦心修行过后更甚前世的封魂术却反而克制不住那蠢蠢欲动的魂灵?莫非是因为前世明月清不懂武功,而这一世她精通武学甚至是玉晶宫各种术法?

    不,那也不可能。

    明月清已经死了,人死魂灵破灭,跟着那人残存的记忆也会彻底被封死。

    从上次她去捣乱云墨和凤君华的婚礼开始,她便发现不对。尤其是在她受伤的时候,那些属于明月清的记忆便总是时不时的闪过脑海。而且更可怕的是,明月清的记忆居然会带动她的情绪?

    这是怎么回事?

    封魂术在玉晶宫中是高级术法,只有宫主和圣女以及八大长老才能修炼,且不能随意使用,因为那十分损耗元力真气。当年她附身明月清的时候本就虚弱,尽全力封锁了明月清残存的灵识这才放心修炼。这几年来,未曾有丝毫差错。可每当面对云墨亦或者她因想起前世有关云墨的事之时,就总会有那些记忆跳出脑海。她那般深沉刻骨的恨,就会被那些记忆带动情绪而生生压制。

    明月清,云墨!

    她抿唇,脸色清寒。差点忘记了,明月清这一世可是对云墨一往情深痴恋十多年呢。

    人的感情有多深,记忆便有多深。只是她没想到,明月清的执念居然深到即便死了还能影响到她的地步。

    她隐隐有种怪异的感觉,这件事怎么着都透着诡异。

    封魂术之所以那般诡谲神秘,乃是因为不止封魂且封灵识。一个人死了,即便是生前执念再深,也会被死死的封印。更何况明月清道行不及她深,根本就不可能凭借着那些细碎的记忆影响到她。

    那么,这一切诡异的变化,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垂眸,陷入了深深沉思。对面的男子发现了她的异样,微挑了眉。

    “你怎么了?”

    洛水兮眸光一动,抬头看着他,自然不可能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告诉他。只是淡淡道:“无事,只是上次被冰火两重天所伤,还未恢复元气罢了。”

    他仔细看着她,似乎在分辨她这番话的真实性,而后笑了笑。

    “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奇怪,上次你被困邺城,即便是面对冰火两重天,其实除了逃,你还有另一条路。你带的人不多,大可以用隐身术将一部分人送出去,即便不能全都保住性命,救一个算一个,虽然损耗点元气,但不至于被孤立,也不用四处躲藏。”

    是的,她的确有能力救出一部分人,虽然会让她元气大伤,虽然出去后还是会面对众多指责。毕竟,那天是她提出来要查探邺城的。但她们也顶多只是心中愤懑怪她不查害死了她们那么多姐妹而已,不至于彻底孤立她。怎么说,她们的敌人可是云墨。但她还是选择了离开,选择了逃亡。

    洛水兮嘴角勾起浅浅笑意,眼神里却有某种诡异的亮光幽幽自眼底燃起,似乎要将人给彻底撕裂,吞并所有。

    “这不是他要的么?我成全他就是。”她轻轻说,“能伤人于无形的,从来都不是带血的剑。”她仰头,黑暗下眼神亮如鬼火。“他以为逼得我走投无路我就没办法了么?呵呵…”

    轻笑声淹没在黑夜中,渐渐消弭。余下的话她没说完,只是眼底幽幽黑暗如看不见的深渊,隐匿着看不见的杀气重重。

    他静静的看着她,面色温和宁静,淡淡道:“你想做什么我不管,只有一条,不许你动她。”

    这个‘她’指的是谁,他们心照不宣。

    洛水兮抬头看着他平静的容颜,眼神却有淡淡不容拒绝的冷色。

    她忽然就笑了,“你想不想得到她?”

    他眯了眯眼,眸色比方才更深,不说话。

    洛水兮笑得很是随意,“当然,我是没那么好心帮你。不过只要是让云墨痛苦的事,我都十分乐意。我想过了,这世上唯一能让他崩溃的,便是他心爱的女人。如果你得到了凤君华,他一定会痛不欲生。”她目光灼灼,隐约兴奋。“或许,有那么一个机会,可以让你如愿。”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诱惑力,在黑夜里如荼蘼花渐渐盛放散发出来,熏得人不由自主的晕眩迷醉。

    他面色依旧不变,神情冷静而镇定。

    “你的底牌是什么?或者说,你手中有什么让你如此自信的他的把柄?”

    洛水兮没说话,眸光里寂静喧哗。

    他看了她半天,终究转身离去。

    洛水兮看着他的背影,恍惚的又笑了起来,眼神里却有一种深沉的寂寞在蔓延。

    报仇,她惊心算计了近二十年,终于快达到目标,可是那种深沉的狂喜过后却是空茫的孤寂。

    报完仇,她也该消失了吧?

    原本就只是虚空一缕幽魂,本就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

    她嘴角又噙起诡谲的笑意,目光幽幽而空洞。

    ……

    慕容轻寒与明月轩正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明月殇却突然又消失了。不止是他,云墨也在同一时间消失,两人仿佛约好了一般,不再参与这场战争。

    话分两头,且说云裔于五月离开龙城,去离恨宫将凤含莺母子接回帝都。在此期间,明月峥和朱雀少有摩擦,都没什么收获。

    给儿子过完生,云裔却没有立即回龙城,而是在帝都足足呆了两个月。凤君华登基的时候,原本夫妻两人是想去祝贺的,但如今战火连天,带着孩子也不方便,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凤含莺起初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是震惊,“姐居然当皇帝了?”

    刚满两岁的云亭在院子里拿着木剑比划,前段时间他在皇宫里放风筝,风筝落在树枝上取不下来了。云裔轻轻一跃,行云流水般的将那风筝给取了下来,小云亭顿时两眼放光,缠着父王教他飞。对儿子的要求,云裔自然是满口答应。他在帝都呆不了多久,等去了龙城,也不知何时才能见自己的妻儿,索性便天天在家教儿子练剑。

    小孩子对新奇事物的好奇心永远强烈,云亭拿着剑就放不下来了,天天都在院子里像模像样的舞。

    云裔悠闲的坐在软榻上,一边看儿子练剑一边道:“是啊,她现在做了皇帝,身份可比云墨还高一筹了。”

    “那不是很好?”

    凤含莺笑得眉眼弯弯,“赶明儿个让姐也封我个公主做做。”

    云裔瞥了她一眼,凉凉道:“让你做王妃还不满意,还想做公主?”

    “那可不一样。”凤含莺振振有词,“我姐现在是开国女帝,你以后见到我姐也得恭恭敬敬的行礼。我要是做了大安国公主,身份也不比王妃差,顶多就是少了个诰命而已。”她凑过去,将他手中的葡萄抢过来,含入唇中。“大安国没有公主,我就是第一个,长公主哎,那可是莫大的殊荣。保不齐,比我现在这个顺亲王王妃强多了。以后你见了我,也得规规矩矩的,少给我摆什么王爷架子。”

    云裔哭笑不得,“我说夫人,我什么时候给你摆架子了?现在东越除了你姐,你就是最尊贵的女人。你去了大安,地位也一样,何必多此一举?不就一个公主么…”他忽然一顿,似想到了什么,斜睨着她。“哎,你不会在跟沐清慈较劲儿吧?”

    凤含莺原本拈这一颗葡萄放入唇边,闻言一顿,回头淡淡看着他,轻哼一声。

    “别自作多情了。姑奶奶我是什么人,能跟她一般见识?”她就势在他头顶上一敲,凉凉道:“不过她本事还真是不小,前几个月善之城的雪灾不就是她弄出来的么?啧啧啧,我还真没想到,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公主,怎么就那么狠呢?”她说到这里,又似笑非笑的看着云裔,说话便有些意有所指。

    “都说因爱生恨,她落到今日这般境地,焉知没有你的责任。”她轻哼一声,非常不屑道:“看你以后还敢乱惹桃花。”

    云裔觉得自己很委屈,他压根儿就跟沐清慈什么关系都没有好不好?虽然年轻的时候年少轻狂是荒唐过,但他可从没真正招惹过任何女人。那些女人爱慕虚荣,想接近他,他就陪她们玩玩儿呗,无伤大雅。他初遇沐清慈的时候,她不过一个十余岁的小丫头,他再怎么着也不可能对那小丫头有什么心思吧?

    不过那女人的确是个祸胎,三年前差点就害得他和小莺就这样分道扬镳了。想起这事儿他还委屈呢。不过话说回来,当年他明知道沐清慈对他什么心思,还是去了西秦。祸患,始于此啊。

    好吧,这事儿算他一部分责任吧。

    他轻咳一声,“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你现在还打算跟我秋后算账不成?而且她都已经死了,咱们两个好好的,为了一个死人在这儿纠结有意思么?指不定她在天上就等着看咱们吵架,你乐意她幸灾乐祸?”

    凤含莺瞥了他一眼,她没那么无聊跟一个死人计较,沐清慈是倒霉诡计没得逞,要真让她亡了西秦。她敢打赌,沐清慈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她。那个女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怎么不清楚?她也不会因这么点小事儿就跟云裔置气,这本身也不算他的错。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再说了,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她招惹的男人也不少。

    半斤八两而已。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龙城?”

    云裔扬眉,知道她避过此事便是不追究了,嘴角勾了勾,看了眼满头大汗却依旧乐此不彼练剑的儿子,难得的有些感叹。

    “下个月,我送你去离恨宫,然后就去龙城。”

    凤含莺低头想了想,道:“我还是和亭儿留在帝都吧,父王已经够老了,你不在他身边,我还带着亭儿离开,他一个人怪寂寞的。当初是要给亭儿解毒,以及考虑到我们母子安全,姐才将我们带去离恨宫。可此一时彼一时,他们应该没时间顾及我了。”

    云裔沉吟着,神情几分愧疚。

    “小莺,对不起。”

    凤含莺怔了怔,“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

    云裔苦笑,“如今乱世天下,我日日在前线作战,没时间陪你和亭儿…”

    话还没说完就被凤含莺打断,“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你以前不是很洒脱么?不就是打个仗而已,我姐还成天和姐夫分隔两地呢,这算神马?我像不通情理的人么?”

    云裔笑笑,握住她的手,难得的没有再开玩笑,神情温柔而绵软。桃花眼里情谊漫漫,像丝绒般寸寸入心。

    他们俩可不像凤君华和云墨,整天就缠绵悱恻耳鬓厮磨一副永远新婚甜蜜的样子。两人性子本就属于比较开放而洒脱的,还没在一起的时候就喜欢拌嘴,活脱脱一对冤家。成亲了孩子也生了,可有句话说得好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两人该怎么着还怎么着,丝毫没有因为婚姻有所拘束。该拌嘴的时候还是得拌,该讥讽的时候照样不客气。就连夫妻敦伦之事,两人也会争执不休。总之,两人就是一对活宝。虽然彼此情意深重,但相处的方式却和一般夫妻大相径庭。

    凤含莺原本性格有些跳脱,当然,那是除正事之外。以前她觉得和云裔八字不合,两人见面总是习惯性的互相埋汰讥讽,做夫妻了也一样,这种状态一点没有有所缓和改变。

    凤含莺在家就是一个十足十的女王,云裔看着吊儿郎当,却也是个宠妻的,再加上当年生云亭的时候,他看着她那般痛苦,也心疼,所以什么都让着她。当然,凤含莺也不是不懂事的小女孩儿。她也就和云裔唱反调而已,换了别人,她可没那闲工夫。一句话,那是夫妻情趣。

    所以成亲近三年,云裔如此温情脉脉的时候少得可怜,弄得凤含莺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你今天怎么了?怪遭遭的,不会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儿吧?”

    后面一句话纯粹就是为了化解尴尬的。

    云裔失笑,“看来还真是不能对你好,一对你好你就得意了。”

    话未说完他立即啊了一声,原来是凤含莺狠狠的踩了他一脚。

    云裔皱眉瞪着她,她不凉不热道:“不对我好,你还想对谁好?”

    云裔一噎,打算终止这个话题。叹了口气道:“小莺,我没跟你开玩笑。这次我去龙城,大约好久都不能回京。龙城…”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神情却是少有的凝重。

    凤含莺敏感的察觉到他的异样,神色也严肃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对了,姐夫离开兰城后去了哪儿?他这时候不该去欣城么?”

    云墨去了哪儿?他去了雪山。

    这几日他总是有些心神不宁,想起前段时间天机子说的话,便越发担忧。他要找到症结所在,不然这样盲目的等待也不是办法。

    天机子仿佛早就算到他会来,神情没有丝毫异样,只是叹息一声,眼神里有某种知晓命格却无法改变的怜悯和无奈。

    “我不是让你陪着君儿么?你来这里做什么?”

    云墨沉吟一会儿,眸光有一种沉静后的深沉。道:“爹,您当真算不出青鸾的生死劫么?”

    天机子不慌不忙,“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该如何帮她渡过这一劫。”

    “若不知症结所在,如何破劫?”

    天机子知晓这个徒儿兼女婿的男子并不好糊弄,只是笑了笑。

    “当年她历浴火劫和情劫的时候,你不是也帮她渡过了?你是她命中贵人,无论她遇上什么样的劫难,都会因你而止。”

    云墨没有因此而放松,目光更为深沉,忽然换了一个问题。

    “爹,上次您为什么阻止我杀洛水兮?她和青鸾的劫有关?”

    天机子顿了顿,看着他平静似随意的神情,终究只是长长一叹。这个徒儿心思太过深沉,今日他既然来了雪山,有些事情若不得到确切的答案,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他摇摇头,“不是君儿,是你。”

    “我?”

    云墨眸光微动,笑了笑。

    “我不明白。”

    天机子没回答他,只是淡淡道:“总之你记着,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不能杀她。”

    “如果她伤害青鸾呢?”

    “那也不能杀。”

    天机子语气平淡却十分坚决,直直看尽云墨的眼睛。

    云墨瞳孔微缩,眼底浮现浅浅涟漪。天机子虽然淡泊名利乃世外高人,但对唯一的女儿却是十分疼爱。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能说出这番话?

    “爹…”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天机子闭上眼睛,一挥袖,缚魂绳落入云墨手中。

    “我将缚魂绳给你,但你要切记,洛水兮不可杀。你可以锁住她的魂灵,将她封印,但不可伤她性命。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可以。”

    云墨捏紧了那缚魂绳,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

    天机子坐着不动,“前世债,今生还,终究要有个结果。”

    云墨眯了眯眼,却没再说话。

    天机子静默了好一会儿,睁开眼睛看着他。

    “你已经知道了吧?”

    云墨还是不说话,神色似被白雪朦胧覆盖,看不真切。

    天机子又默了默,而后叹息一声。

    “她携怨恨而生,必定扰得这红尘大乱。”

    “她的恨所为何来?”

    “前世孽债。”天机子眉眼不动,

    云墨不由的笑了,眼神里看不出写的到底是什么。

    “前世…”

    他眼睫垂下,脑海里破碎的记忆一片片跳跃而出,却始终无法衔接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因为我么?”

    天机子没说话,神情漠然。

    云墨闭了闭眼,睁开眼的时候神情已经恢复平静。

    “爹,我想在雪山住几天。”

    天机子几不可查的蹙了蹙眉,“人间正在打仗,你不去欣城,在这里做什么?”

    云墨只是浅浅微笑,“我现在觉得,当年没和您学习天象命格实在是不明智的选择。就是不知道,现在学还来得及么?”

    天机子看了他一眼,大约猜测得出他的用意,无奈道:“你这又是何苦?”

    云墨但笑不语,眼神幽深难测,像席卷的浪花,将所有的波涛汹涌全都压在眼底深处。

    天机子看了他半晌,又闭上了眼。

    “随你。”

    就这样,云墨便在雪山住了下来。

    凤君华收到消息的时候,有些诧异,搞不懂他此举何意。这些天她心神不定,总有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这一晚,她再次从噩梦惊醒,额头上大汗淋淋,心砰砰跳个不停。

    乐枫听到声音走了进来,“宫主,您怎么了?是不是发梦了?”

    凤君华脸色有些白,声音微微沙哑。

    “现在什么时辰了?”

    乐枫给她倒了杯茶,道:“快寅时了。”

    寅时…

    她沉吟着,这时,外面惊雷划过,震破天际。一道亮光逼近,透过窗扉打进来,照得她面色苍白如纸。

    她心中陡然一跳,疼痛乍然而至。

    乐枫走到窗边,一边关窗一边奇怪道:“白天日头还暖着呢,怎么就突然打雷了?”她声音一顿,忽而惊讶道:“下雪了?”

    凤君华原本已经下床,闻言皱了皱眉。

    “下雪?”

    乐枫转身,“对啊,下雪了。”她纳闷道:“北方天气寒冷,但这还不到九月,怎么就突然下起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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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也算过渡,精彩明天上映,大秘密即将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