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煎迫难耐欲回京

青鸟春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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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永因为成天活在别人诋毁的口水里,活在别人背后的指指点点里,活在别人轻蔑歧视的目光里,他又无法解释,无法澄清,而不胜其烦。

    令他烦恼的还有同僚和上司,他们仿佛是一个师傅带出来的徒弟,当面奉承,肯定盐署的工作起色很大,走在了盐署发展的前列,其先进经验不断推向全国所有条件类似的盐场,这是对他工作能量和工作实绩的充分肯定;可在对柳永的评价中,背地里却与社会碎嘴们、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同流,甚至暗自看笑话,悄悄说坏话,背地里整人害人。

    还有好事者,出于自私的目的,悄悄地向知府反映柳永的种种所谓的劣迹,将看见的,听见的,想当然的主观臆断和无端推测的,甚至是自己阴暗心理在梦中浮现的具象,均述诸文字,写送上呈的奏章,满篇都是花花公子和色狼的具体化、情境化和情态化,只差没将那两个词明目张胆地写出来了。

    好在杭州知府大人与柳三变有一面之缘,他曾是前杭州知府孙何的下属,孙何成为京官之后,则点名推荐并保举了此人。

    现任知府念旧情,也重友情,他并未将告刁状的奏章当回事,因为他知道,而今余杭县盐官乃当年享誉杭州的新词圣手戏曲魁首的柳三变,入籍之前便与馨娘等杭州一帮光彩亮丽的美女结下令人羡慕的情谊。

    他要吸取前任知府的教训,孙何曾经因一念之差有负友情而后悔,险些失去了一个值得信赖和敬仰的朋友,尽管柳三变并不计较避而不见之事,可当事的朋友心里也是颇受煎熬,颇受灵魂和良心的审判。

    现任杭州知府自从读了一份这样的奏章之后。便下令属官,凡此类无聊的奏章一概封存起来,不必奏报。

    一次召开县令的会议上。现任知府没有指名道姓明言,而是严肃批评有的地方官员不能谨守自己的地盘。不能疏导地方观念和地方风气,将道听途说当着事实,对花边消息小道消息兴致正浓,不懂得维护同僚的威信。保护同僚的人格能量,想方设法抹杀同僚的业绩,扩大同僚不是缺点的缺点,为无端和无知谣言谎言张目,真是岂有此理!

    县令将知府的严肃批评传达各位属官之后。有关柳永的谣言和谣传才渐渐稀疏,这方面,也许真该感谢时间这剂孟婆汤。

    这些煎熬,对于柳永而言,均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还是谢玉英的态度转变,谢玉英对柳永愿意付出真情的不严肃。

    这一点,柳永是理解的,你一个小小的盐官能有什么,说官不是官。俸禄除了养活自己所剩无几,根本不可能担负起盘家养口的责任,更何况是江南的绝色美女谢玉英。总不能靠美色填饱肚子吧,靠美色养活绕膝儿孙吧?

    柳永后悔自己在正统观的引导下,涉足了自己人生的下坡路,不仅没能光耀门楣,光宗耀祖,反而在为荣耀的祖宗脸上抹黑,弄得自己灰头土脸,宛如过街老鼠。

    他怀念在京师、杭州和苏州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他后悔辜负了高耸的黄角树上鹦哥鸟的神旨。辜负了老道们的苦口婆心和警告。

    后悔的事情还多着哩,辜负了祖母的养育之恩。推卸了对年迈的父母的赡养之责,辜负了首任妻子的无私奉献和默默忍受。辜负了有出息的儿子和自己的兄弟的深情。这对他的精神防线的冲击实在太大,仿佛孔老夫子和孟老夫子等人都在指责他,就是被认为一向宽宏大量逍遥于世的老子也在他面前收敛了笑容。

    他想逃避,他想离开余杭,如果可能的话,他想即刻动身回到京师,不做京官也罢,虽不能说是急流勇退,可以入籍总可以退籍吧,即便受到吾皇斥责,又有何关系呢?

    江边的枫树叶渐渐红了,美艳的花朵也衰败了,肃杀的秋季无情地到来了,给人带来温暖给万物带来生机的太阳也西沉了,唉,还能留住什么呢,还有什么值得留存呢!

    窗外夜色朦胧,拖着疲惫的身躯,怀着一颗惴惴不安之心,胸中装着一腔无法排遣的愁绪,手中端着酒杯,杯中盛着苦涩的酒浆,更漏之声敲打在心上,心中发紧,心中发颤,心中隐隐作痛,永夜长,不成眠,月亮也躲躲闪闪,鬼眨眼似地戏弄着愁苦之人。柳永瞭望着京师的方向,仰望着羞怯的月亮,深深地叹息道:“莫非比吾还没有颜面吗?”

    他放下酒杯,来到书桌边,提起笔来,在词牌《南乡子》下面写下词曰:

    拂晓朦胧休,衷情忐忑临杭州。不胜酒力没法走,啾啾,心烦意乱醉俘囚。荒野尸骨何人收,但将贱命付清流。歧路行来似梦游,幽幽,盼日月何时到头。

    柳永写罢,将信封放在眼前,他踌躇了,寄予谁,能寄给谁呢?

    次日,杭州现任知府刚好前往余杭视察,而长期陪同柳盐官的同僚将柳永之《南乡子》悄悄地呈予知府大人,大人一看,并不表示惊讶,他还略微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这知府大人的处置方法令柳永的陪同颇为不解,他问暗呈此词的人道:“何处得来?”

    柳永的陪同如实相告之后,知府大人恭贺道:“运道不错,偶得佳作,可以发财了!”

    柳永的陪同丈二和尚摸门不着,惊讶地望着知府大人,还没有明白大人之意时,知府大人告之曰:“此乃当今炙手可热的绝妙新词,买家等着呢!”

    柳永的陪同缓过神来,将信将疑地请教道:“杭州舞台上久喝不衰的那种新词,价值连城的那一种?”

    知府点头肯定之后,柳永的陪同道:“倘若如此,柳大官人何必要做盐官,每天写新词,岂不发达了?”

    知府告之柳永的陪同道:“见者有一份,若抄一份给我,我留存,汝可变成银两,为家中解决急需解决之事,可乎?”

    柳永的陪同还能不答应吗?知府大人体谅,将发财的机会留给了他,他千恩万谢一番,马上完成知府大人提出的要求。

    知府大人见柳永的陪同还是不肯相信,也不便解释,只是告诉柳永的陪同:“不说新词千金,百十金是不成问题的,去吧!知道你跟随柳盐官辛苦,此乃他特意感谢你的!”

    不知怎的,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朝廷的征召函件便送到了余杭县衙,县太爷不敢怠慢,立即召见柳永,柳永岂敢相信,一个小小的盐官怎么可能一步登天!

    个中缘由没人告诉柳永,而这道征召函件在小小的余杭县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此时的他不再是奇趣逸事和谣传的中心,而是成了手眼通天的羡慕对象,仿佛他的业绩一夜之间便突出了,他的人格似乎也高尚了。

    柳永如愿之后,他感谢余杭县给了他展示才能的天地,而盐民们听说柳盐官即将离他们而去,很是不舍,各盐场自发地前往县衙为之送行,送行队伍长达数里之遥,规模之大,哭泣的人数之多,可谓前所未有。

    柳永回京途中,经过江州,在深思熟虑的情况下,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和心理准备,欲想充当修补与谢玉英情感的罪人,无论如何都要使谢玉英了解他真实而真挚的情感,使之了解海枯石烂永不变心的真情,并且愿意将彼此的共同未来交到她的手里。

    可是,当他上岸,寻觅谢玉英之时,司马门的老板尽管诧异,还是老老实实地告诉了他,谢玉英并无演出,而是应孙员外之邀外出祝寿,并乞请柳永不要有负合作之托,柳永虽然仿若五雷轰顶,但还是应允了司马门老板的请求。

    司马门老板真心挽留柳永稍事休息,等待谢玉英的回归,以叙阔别之情。柳永以时间紧迫为由婉言拒绝了老板好意,并经同意,在花墙上题《击梧桐》词一首:

    梦觉伙窗晓。残灯掩然空照。因思人事苦萦牵,离愁别恨,无限何时了。

    怜深定是心肠小。往往成烦恼。一生惆怅情多少。月不长圆,春色易为老。

    柳永乘坐的船大约离开江州司马码头两个时辰,谢玉英的画舫随其余四艘一起回到司马门,听老板说如此,并指予她花墙题词,谢玉英读之,心潮澎湃,伫立良久,望着浩浩荡荡的水道,眼泪止不住地流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