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逍遥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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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凯回到逍遥山庄时已经是晚上了,柯嘉给他开的门。两人视线一对上,彼此都有些微妙的躲闪。樊凯回来时在县城买了一大袋水果,柯嘉接过,转过身拿到客厅放下。

    “嘉嘉,有客人来啦?”外婆一边吸溜面条一边问。

    樊凯换了鞋子,进来看见一个八旬老人坐在餐桌前吃面条,面前摆着一盘炒肉丝。邵云春脸色不霁陪坐在一旁,间或帮老人夹一筷子肉丝,眼眶微微有点肿,像是哭过。俩孩子也撅着嘴不高兴,摆弄玩具漫不经心的。

    谁呀?

    樊凯以眼神询问柯嘉。

    柯嘉瞅了一眼老太太,低声说:“我外婆。”

    樊凯知道柯嘉挺不待见邵家人,心下奇怪这老太太怎么在这里,一转眼,视线对上邵云春,突地一怔。邵云春本就不霁的脸色在看见樊凯后越发复杂,再看柯嘉,手里还拽着水果袋子,视线投射在两个孩子身上,一眨不眨,微微走着神。

    不太对。

    樊凯心里来回转了一个圈,面上很自然地挂了笑,跟邵云春和外婆打了招呼。邵云春皱了皱眉,还是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熙熙,姿姿,在玩什么?”樊凯来到两个孩子身边,摸摸他们的头。

    客厅中间铺着卡通图案的拼接泡沫地板,两个孩子趴在上面玩玩具。柯俊熙没精打采,拿着遥控器,看着小汽车前进又倒退。柯颖姿抱着娃娃也没什么兴致,无聊一般用手指戳着娃娃的脸蛋。

    柯嘉摇摇头,拍拍樊凯的肩膀,示意他跟他进房。

    柯嘉在邵云春的灼灼注视下,硬着头皮和樊凯进了卧室,然后关上门。

    转身,视线一花,樊凯已然欺身而来,将他压在门板上重重吻下。密不透风的拥抱,温情不失强悍的热吻,然而这次樊凯却没能得逞,他被柯嘉推开了。

    樊凯没有奇怪,他想他知道为什么。

    樊凯依然紧贴着柯嘉站着,双手撑在门板上,将他禁锢在胸前。

    柯嘉扭着头,因抗拒樊凯的吻费了些力气而有点喘,脸色泛红,晦暗的眼底慢慢蓄积起盈盈泪光。他艰难地咽了咽,试图再次推开樊凯,但他还是没成功,樊凯的力量远比他大得多。

    “你先放开我!”柯嘉的声音都开始颤了,在邵云春亲口告诉他,他跟樊凯是堂兄弟时,他都没有这样不知所措,可现在他控制不住,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面对樊凯,心知肚明他们这是……但潜意识里就是舍不得。

    樊凯捧住柯嘉的脸,强迫他跟自己对视,眼神坚定,“柯嘉,柯嘉,你听我说,我们不是兄弟。”

    柯嘉愣了愣,随即也明白了,“你妈跟你说了?”

    樊凯点点头,闭了闭眼,强作笑颜,“我们肯定不是兄弟。”

    柯嘉的眼圈越发红起来,“但我的确是你叔叔的儿子。”

    樊凯咬了咬下唇,依然固执己见,“不一定,当年的事情,肯定有哪里出了错,我们一定不是兄弟。一定不是!”

    “你清醒点好不好!”柯嘉奋力推开樊凯,想到外面还有邵云春和外婆在,便压抑着呼之欲出的冲动,深呼吸了好几次,双手向后紧贴着门板,好像以此汲取力量不至于站不稳,“我知道,我何尝不是跟你一样的心情,好不容易在一起,现在又……可是,再怎么……也不能兄弟之间……”

    柯嘉语无伦次,实在说不下去了,压抑了一整个下午的情绪终于崩溃,他滑到地上坐了下来,双手抱头,无意识般低语,“怎么会变成这样……”

    樊凯看着柯嘉,内心深处似乎也不怎么确定了,但他还是不甘心,抓着柯嘉的肩膀,焦急地解释,“如果我们是兄弟,那孩子怎么解释?近亲生下的孩子会有问题吧,可是熙熙和姿姿很健康,这说明我们俩不存在近亲关系。”

    柯嘉攥着樊凯的手将其拉开,古怪地看他,“我以男儿之躯生下孩子本身就很诡异了,教授至今都没能用常理来解释我这种情况,我们俩近亲生下健康的孩子不能用常理解释也不奇怪吧。你爸跟你叔叔是亲兄弟吗?即是这样我们俩不是堂兄弟又是什么?”

    樊凯霎时不知如何反驳,怔怔地呆立当场。

    柯嘉说的没错,他的体质本就异于常人,孩子不受近亲血缘的影响说不定是可行的。

    樊凯的心慢慢下沉,“那你想怎样?”

    柯嘉站起来,抹了一把脸,视线撇在一边,半晌,闭上眼艰涩道:“我们暂时分开吧。”

    樊凯当晚就搬到镇上的招待所去住了,只不过这次他是以个人名义入住的,不受政府接待,得自己掏腰包。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夜,樊凯始终没能入眠,与柯嘉的关系转换太突然了,他无法接受。

    与樊凯一样,柯嘉也是彻夜未眠,邵云春站在门外几次想敲门却没下得去手,最后是柯嘉实在睡不着起身去客厅倒水喝,拉开门看见邵云春站在外面,母子俩才打上照面。

    柯嘉关上门,邵云春在靠窗的单座休闲沙发里坐下,惴惴地望着柯嘉,眼底难掩心疼,“嘉嘉,舍不得也要分开啊!”

    “我知道!”柯嘉扯着嘴角,笑得很苦,“可是,要是说分开就能分开,那也不叫爱了吧。”走到床头从柜子里翻出烟和打火机,抖着手点上一支,吸了却被呛得连连咳嗽,连眼泪都咳了出来。

    邵云春忙起身给柯嘉拍背,“要是难受就哭吧,在妈面前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柯嘉擦擦眼睛,强笑,“哪有哭啊。”

    柯嘉是没哭,只是难受,心口顿顿的疼。

    邵云春默默叹了口气,走到窗前打开窗户,让室内的烟雾散出去一点,回身轻声说:“嘉嘉,对于孩子,你跟樊凯有商量过怎么办吗?”

    柯嘉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毕竟孩子是樊凯亲生的,你们不能在一起,那孩子他会要抚养权吗?”

    柯嘉垂下头吸了口烟,“这个他不会和我争的,除非我自愿。”想到了什么,他抬起头审视着邵云春,“妈,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

    邵云春撑着沙发扶手坐下,“你指什么?”

    “樊凯和我的事。”

    “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只不过觉得他略眼熟,那时候也没往孩子身上想,觉得他很像年轻时候的樊家大少爷。”

    邵云春第一次看见樊凯的时候就觉得他眼熟,因为他眉眼与年轻时的樊家大少颇为相似。后来经柯嘉介绍,知道他姓樊,她就开始怀疑了。

    “我只是怀疑他是樊家的孩子,也没有往别的方面想。是后来发现他经常找你,看你的眼神不怎么对,才多想了一层。”邵云春拢了拢睡衣的领口,垂着眸子,仿佛又苍老了一些,“可是,做梦也没想到他会是熙熙和姿姿的亲生爸爸。”

    所以才会在柯嘉道出真相时那般震惊。

    那一刻,邵云春是真觉得命运无常,当年的樊正刚千方百计阻止弟弟成为一个同性恋,却没想到多年后自己的儿子也是那样,而且还是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堂弟。

    邵云春起身走到床边挨着柯嘉坐下,眼带泪光,怜爱地抚摸柯嘉的鬓角,“这算不算是报应?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又会是你呢?”

    如果这是上天对樊正刚拆散柯辰奕和樊二少的惩罚,为何又要把柯嘉拉下水?

    柯嘉茫然地望着窗外,晚风吹进来,清爽舒适,却吹不走这纷繁的愁绪。

    樊杰曦早上起来,在招待所的院子里晨练,原地踏步跑,意外地发现樊凯从正门走了出来。他跑过去,玩味地绕着他跑了一圈。

    “奇怪,你昨晚住这儿?”樊杰曦穿着黑色背心和运动短裤,晨光下,被汗水氤氲着的肌肉透着几分性感。

    花阳镇海拔较低,临近五一,气温已经达到30摄氏度。

    樊凯心情很不好,不想跟这个私生子说话,松了一下过紧的领带,便绕开他走了。他要去找李镇长讨论特产的事情,即便现在他与柯嘉无法在一起,他也不打算回省城。

    樊杰曦一边原地跑一边盯着樊凯的背影,越看越觉得古怪,昨天还一副天下就我最幸福的嘴脸,怎么今儿就被霜打了似的?都有黑眼圈了呢,昨晚肯定没睡吧。

    真好奇啊!

    樊杰曦停下来,从运动裤里掏出手机,打给景区开发专案小组,“给你们三天时间,把逍遥山庄搬迁的事给我搞定。”

    柯嘉把刚砍过肉还沾着血丝和肉末的刀子狠狠往砧板上一剁,阴森笑道:“让樊杰曦来,那点搬迁费打发我也不是不行,你让他到老子面前来吃泡狗屎就行。”

    前来游说的年轻小伙子夹着公文包灰溜溜地逃跑了。

    柯嘉长舒一口气,“真他妈的,都赶这一块儿,就不能让我安静几天么。”

    邵云春在家洗衣服,老太太拄着拐杖挪到阳台上,讨好地笑笑,“云春啊,要不要妈帮忙?”

    邵云春径自忙活着,随意道:“不用,你腿脚不好,去那儿坐着就好。桌上有香蕉,柯嘉知道你牙口不好,今早送孩子上学回来专门给你买的。”

    老太太的笑脸更舒展,“哎哎,还是嘉嘉孝顺!”

    邵云春想了想,已有所指地说:“但愿你是真的知道他孝顺。”

    老太太登时不高兴了,“云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柯嘉打小就老实,没啥心眼,我就希望您老别拿他当傻子,别现在有难来求他,等事儿过去了照样心疼你的家孙、拿他当野种。”

    老太太气得直发抖,狠狠一拄拐杖,怒道:“我不就对他小时候不怎么好嘛?你也不想想你那时候给邵家丢了多大的脸,我那时候连门都不敢出,人人见着我都取笑我——哟,邵家媳妇,你真有福气啊,女儿一个大学念回来就白来了个外孙,啧啧——你听听,你不想想我那时候顶了多大的屈辱把你们娘俩留在家里,你还有脸怪我对他不好……”

    邵云春的脸登时黑了,手里攥着湿衣服,硬邦邦地丢过去一句:“那你现在也别来找我啊,委屈你住这儿很膈应吧,让你丢了那么大脸。”说完,用力一抖湿衣服,快速拿过衣架。

    老太太霎时不说话了,现在她寄人篱下怎么都矮一截,被赶出家门无处可去的艰苦她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在柯嘉这里好吃好住,比儿子家舒服多了,她可不想为过去那些屁事让自己在这里也呆不下去。

    只是,女儿心里那口怨气始终是个扎人的刺,总在某个时刻就会亮出来,每扎她一次,她就呕一次,心里那股火也是憋得异乎寻常的难受——老娘生你养你,供你上学,合着你现在就把以前那点屁事记了一辈子,对老娘就跟阶级敌人!

    老太太忍着这口气回到客厅坐下,胸口的起伏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减缓,待邵云春忙活完进来时,她已经完全平静了。

    正好这时柯嘉开门进来,黑着脸,换鞋的动作都带着一股怒火。

    邵云春上前询问,柯嘉便将政府来人催他搬迁的事给简单说了一下。

    “要不然,你去找……”邵云春本想让柯嘉去找樊凯,毕竟投资的公司是他们樊家的,但转念一想他俩目前的处境,忙及时改口,“找李镇长说说看,能不能把搬迁费适当抬高一点,合同上那点钱实在太低了。”

    柯嘉正在气头上,也没在意邵云春微妙的口误。瞥了一眼他外婆,没说话,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老太太眼珠转了转,试探着问邵云春,“云春啊,你们这房子要搬迁?”

    邵云春叹了口气,在母亲身边儿坐下来,拿起一只香蕉开始剥皮,“是啊,新的码头要建在这一代,我们这房子不搬不行。”

    “那,补偿款应该不少吧。”

    “就是不多!要是足够多,嘉嘉也不会这么拖着。”

    “那到底,上边给他的补偿款数目是多大?”

    “也就百来万吧。”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嘴巴无意识地动了动,看唇形,是重复一遍钱的数目。

    邵云春也没注意,径自愁云惨淡地说道:“可是,当初买地、盖这栋房子的花费,基本也就这个数,这么多年过去了,土地每年都在增值,投资公司却按照几年前的价值来补偿,这怎么行呢。”

    “那,嘉嘉就没找找那些人,把价钱往上抬一抬?”

    “哎,怎么没找?规划图刚下来那两天,他就跟负责人见过面了,谈了两次,但是对方始终不愿意多加钱。嘉嘉他啊,压力大。”邵云春瞅了老太太一眼,语气一变,“所以,妈,能别给嘉嘉找麻烦就别找,他很辛苦。”

    老太太讪讪的,“我也没给他找麻烦啊,不就着两天住这儿吃了点喝了点嘛。”

    邵云春摇摇头,决定不再跟老太太说什么。而这时,放在茶几上的一部手机响了,邵云春拿起来一看,是个座机号码,区号显示是省城。邵云春看了母亲一眼,站起来回了房间。

    电话是余沁雅打来的,她已经看了柯嘉的影集和cd,彻底相信了樊凯的话。但她还是想证实一下,如果樊凯和柯嘉不是兄弟,那就只有邵云春知道真相了。

    邵云春听对方说了之后,便也没有隐瞒,“柯嘉不是我生的,而是柯辰奕生的。”

    余沁雅再一次被震惊,但是,看了柯嘉的孕期影集和生产cd,她震惊了一瞬后马上平静下来,问了最关键的问题,“那柯嘉到底是不是我小叔子的孩子?”

    邵云春深吸了口气,“再亲不过了,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当年的事。”

    余沁雅跌进谷底。

    樊凯和李镇长从陈家村走出来,这一路都是羊肠小道,还好没下雨,黄泥路面还算干爽,不然,樊凯这双鞋得报废。

    “樊总啊,你要能在这里投资办厂是件大好事,可是,仅凭你一个人,人生地不熟,还是有些困难的。我们政府自当全力支持,但毕竟对产业本身不熟悉,照我看,你是不是找个本地人合伙?最好是对本地特产很熟悉的,人脉也比较广的。”

    樊凯自从离开柯嘉家里,就一直在跟李镇长跑山村,看山货,品农家特产,几天下来,心得不少,也更坚定了他要在这里办厂子的决心,因为,发展空间不错。只不过他一个外地人,在本地的人脉关系上薄弱,许多事情要做起来就不方便了。

    李镇长的建议,樊凯早就考虑过,只是,除了柯嘉他想不到别人,而眼下他们这种状况,实在不方便进一步接触。

    余沁雅回到省城两天后给樊凯来了电话,将柯嘉乃柯辰奕所生的事跟他说了,并劝解他不要再躲避现实,早点回去省城。

    樊凯这次没有再反驳,就算他再怎么不相信,但事实是真的摆在眼前,而且,柯嘉的亲生母亲柯辰奕,让近亲下的龙凤胎却如此健康,增添了更大的说服力。

    昨晚,余沁雅又一次打电话来,要求樊凯回去开公司,她那边和舅舅商量过了,舅舅手里还有些关系,她手里还有百分之十的樊家产业的股份和一些现金,足够樊凯东山再起了。

    樊凯知道,她妈这是害怕他会跟柯嘉藕断丝连,只有彻底离开,才能断了念想。

    只是,樊凯还是不愿意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