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心

北小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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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鞭炮这种东西,只要引火点着了头,必定要噼里啪啦响上半天。

    南姗点了一挂大炮仗后,在南瑾柔和的哄慰声中,很快变成了抽抽搭搭的低泣,又过一小会儿,便云开雨散,艳阳高照,俩小脚丫子踩在南瑾腿上,睁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天真无邪地抓南瑾的胡子玩,间歇甜甜一语:“爹爹……”

    南姗是个泪腺发达的假小孩儿,云来雨去,端的是收放自如。

    至于小哭神南毅,那是个真小孩儿,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此时的南老夫人,哪还顾得上与次子置气,只在那儿一句心肝长,一句宝贝短地哄小孙孙,对于方才撕心裂肺嚎啕的南姗,连一句最简单的关心话都没有。

    望着女儿稚嫩的笑颜,南瑾只觉无比心寒。

    南瑾一向严肃,眼睛里透漏出的情绪,总是淡淡的缥缈如烟,而此时,里面尽是化不透的悲伤,南姗暗猜,南瑾自己不为母所喜,连带着妻女也受连累,必定是难释心怀的,南姗其实也挺郁闷,她上辈子的奶奶,最疼的就是她了,谁知这辈子,竟被奶奶不待见到如此地步,唉……

    一声长叹,南姗钻进南瑾的怀抱,咱俩可怜人,就互相抱抱吧。

    女儿软软的身子依在怀里,小猪似拱来拱去,南瑾突感一阵窝心的暖洋洋,慢慢柔和了脸色,甚至露出一抹浅浅淡淡的微笑。

    南三老爷南琦,无意中瞄到自家二哥居然笑了,一幅活生生见到鬼的模样,天知道,南琦自打记事起,就没见他二哥笑过,南瑾这一笑,好比枯树开花铁人下泪,惊得南三老爷直接摔了茶碗,简直太惊悚了好么。

    南老夫人刚将小南毅哄到不哭,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南三老爷手里的茶碗,往地上这么响亮一碎,南毅又再接再励嚎啕起来。

    在小孙子面前,小儿子也就成了屁,南老夫人怒瞪一眼南琦,斥道:“娘这里的茶很烫手么,怎的连个茶碗都端不稳?”

    随即再喝唤丫头:“还不快去再给三爷沏新茶来!”语调一转,对着大哭的南毅,又是慈和的祖母声调,耐心十足道:“乖乖不哭噢,不哭噢……”

    ……

    南姗直接无语了。

    这南老夫人可真够偏心的,二儿子对他恭敬百倍,素日的请安问候,只要得闲,风雨不辍,得了好的东西,都会拿来孝敬她,就这,还对她老爹这挑剔态度,有这种你对他不好,他还是对你很好的好儿子,难道不应该烧高香么。

    还有她貌美娘,南姗真心挺为她不忿,若非南瑾对温氏情深意重,南姗简直要为她不值。

    温氏的出身其实相当好,她那一辈虽已是陵安侯府的旁支,但因温家子嗣不丰硕,从来就没有分过家,更兼温家后代多男子,几个辈分下来,统共就出了温玉珑这一个小姐,活脱脱一府中明珠的存在。

    温氏的祖父,还有个非常高大上的身份,他是萧国开朝皇帝……唯一嫡亲妹子的亲孙子,整个萧国里面,皇亲国戚虽不少,可与萧国第一朝皇帝,还能扯上这么近关系的,并且还好好活着的,几乎已经没有。

    可以这么说,温氏的祖父就是个跨越萧国历史的存在,据南姗目测,这个老头约摸还能再蹦跶二十年,那精神头好的,跟不到六十岁一样。

    温氏低嫁入到南家后,又不摆大架子,对南老夫人也尽守媳妇本分,就这,还要被南老夫人挑刺儿。

    南姗很恶意的揣测过,这南老夫人是脑袋秀逗了吧,以当年南家的家况,这么一尊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儿媳妇,你不好好供着,还这么伤害人家,简直让人难以理解她的脑回路……

    南姗觉着,若是南老夫人对温氏好些,她那四十三岁的大儿子,不会到现在,只在光禄寺做个五品闲官,快而立的小儿子更不会只在礼部,混了个七品笔帖式,瞧瞧她老爹,三十八岁的生辰还没到,已官至正二品啊正二品……

    ……

    一大挂炮仗噼里啪啦过后,恢复一片风平浪静。

    南姗依旧坐在南瑾怀里,只是四肢十分活泛,偶尔晃晃两只小胖腿,时而挠挠南瑾的脸,自个玩的不亦乐乎,南瑾面色平静,也任由她闹腾。

    这情景落在温氏眼里,便是闺女古灵精怪的活泼,一幅父女共享天伦的美好画面,而看在南老夫人眼里,便是讨人嫌的手脚不安分,你老子的脸面,怎么能随便乱抓,她压根就忘了,她那宝贝小孙孙南毅,还曾经“不懂事”的呼了她一巴掌。

    这边是严父抱爱女,那边却是慈母抱幼子。

    南家长媳林氏,四十岁才生了第一子,自然宝贝的跟眼珠子似,但是,因她是高龄生产,又兼产中抑郁焦躁,产后各种失调,林氏之前啥模样,南姗不晓得,现在的林氏,却已是典型的黄脸婆一个,胭脂水粉再怎么粉饰妆容,也看得出皮肤松弛,眼袋下垂,老态毕现。

    再反观温氏,只比林氏小了五岁,生南姗时也三十有五,瞧瞧人家那润泽的皮肤,窈窕的身段,如水的眼波,仍娇嫩若姝女,和三房二十八岁的叶氏相比,也不显年龄大。

    南姗不得不感叹一句:被老公心里疼爱加身体滋养的女人,和被老公嘴上敷衍兼身体怠慢的女人,两相一对比,就是不一样。

    ……

    南瑾沉默寡言,属于有问才有答的类型,而南大老爷南珏却是个大话唠,见一哭起来就没完的儿子,终于不哭闹了,才捋着颌下三寸美须,问南老夫人:“母亲,方才是怎么回事,怎么毅哥儿和姗丫头都哭的那么厉害?”

    南姗暗翻白眼,以为她很乐意哭么,很掉价好么?她本睡的香喷喷甜蜜蜜,还不是被南老夫人吵醒了,又恰好听到这偏心的老太太,在挑刺儿她一对好爹娘,她忍不住冲冠一怒为爹娘亮嗓门了!

    南老夫人的怒气并未散尽,她倒是很想发散一下,不过,鉴于小孙孙还在屋里坐着,万一再吓哭小南毅,她还要再揪心揪肺半天。

    是以,南老夫人压抑了怒气,拿帕子抹着眼角,对大儿子叹气抱怨道:“珏儿,你来给娘评评理,你大侄子屏哥儿今年十五,你姨母家的大孙女今年十四,娘看这两个孩子挺般配,想来个亲上加亲,你二弟他不同意。”

    般配?南姗啊呸了一声。

    那个据说乖巧懂事的大孙女,南姗也是见过的,过年之时来走亲戚,那叫一个会对盘下菜,在南老夫人面前乖巧伶俐,在她大哥哥跟前,柔弱娇羞之态不一而足,那明显就在红果果的勾引啊,别看南屏才十几岁,却是个菩萨面阎王心,南姗一瞧,就知道南屏根本就不想理那个“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妹妹,那个“妹妹”还一个劲儿的哥哥长哥哥短。

    当时被南屏抱着玩儿的南姗,牙酸加微怒:咱才是真正的妹妹好么!

    温氏算是自由恋爱,找对了好男人,却没碰到善婆婆,温氏在相儿媳妇之前,曾问过长子,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南屏一本正经地答,要孝敬父母,关爱弟妹,温氏很欣慰,南姗很……感动。

    南珏此人,不似他的呆子二弟,抱上温氏这朵花后,一赏多年不厌烦,南珏其实挺恨亲上加亲这个词儿,他和林氏便是亲上加亲的一对,婚后的日子着实苦不堪言,纳不了美貌的小老婆,早先的几个漂亮通房,还被林氏给配人了,若非林氏多年没有生出一个儿子,南珏的艳福就要彻底搁浅了。

    听到老娘的抱怨,南珏却不随声附和,他待会还有事求二房呢,当下笑着安慰南老夫人道:“母亲,这儿女的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老人家子孙满堂,该好好享清福才是,屏哥儿的婚事,自有二弟二弟妹操持,您操这个心,没得累着您。”

    南老夫人本也没操这个闲心,她这一年多来,从大儿媳妇怀孕到产子,已经耗费了许多心神,好容易小孙孙平平安安,她也想好好歇歇,不过,她的老妹妹两番登门,有意亲上加亲,她一盘算,觉着也挺好,本以为一向听话的次子会答应,没想到竟被拒绝了,南老夫人焉能不怒。

    听到最疼爱长子的安慰之语,南老夫人心头憋着的怒火,立即消了一大半,只嘴上依旧不乐意道:“屏哥儿是娘的大孙子,大孙子的终身大事,我这个做祖母的,还不能说上几句话。”

    南珏笑道:“母亲,您可不能只偏心屏哥儿的亲事,不管您的孙女啊。”

    南老夫人微觉口干,再端起丫鬟新沏的茶,随口问道:“怎么了,娴丫头的亲事,不是老早就已订好,就等着出嫁啦。”

    南姗再暗暗补充,这位南娴三小姐的婚事,比她两个姐姐嫁的都好,还是她貌美娘搭成的线,若靠她大伯南珏的声望,和大伯母林氏的交际圈,呵,一准儿没戏。

    南珏清一清嗓子,再道:“母亲,儿子膝下女儿多,娴丫头的事儿是订下了,可后头的娥丫头、娟丫头、妍丫头一个一个也都大啦。”看一眼抱着儿子的妻子林氏,继续道:“夫人自生了毅哥儿后,这一年来,身子一直不大好,这几个丫头的亲事,夫人操持起来,恐怕力不从心,您看,让二弟妹多帮衬一些可好?”

    南姗忍不住要kao南珏一脸唾沫了,那一票子闺女是你搞出来的,跟我貌美娘有啥关系,这古代嫡庶分明,那南娴好歹是个嫡出的,温氏作为亲二婶,帮忙说话什么的,倒也说得过去,但那南娥、南娟和南妍全部都是姨娘生的喂,况且,这三位小姐的嫡母,还好好活着呢,南珏大伯哎,你那些妖妖娆娆的姨娘们,到底在床笫之间,给你吹了多少温香软玉的枕头风啊……

    这些年,温氏的涵养功夫,愈发的良好,南瑾更不必说,一张木头脸,无人能争锋,南珏此言一出,南瑾夫妇一个面瘫一个沉静。

    三房的南琦和叶氏,儿女都还小,只做壁上观花。

    林氏却变了脸色,抑制住满腔的怒气,勉强理论道:“老爷,二弟妹要关照四个哥儿的起居,姗丫头又还小的很,二弟妹忙碌的很,哪里有时间帮衬三个丫头,我虽身子不佳,可还有母亲呢。”

    南珏显然有备而来,语气略含责备道:“母亲年龄大啦,这些事怎能劳烦她老人家?”

    口气再一转,变成苦口婆心的良劝:“夫人你养病在家,这一年来鲜少外出,只把丫头们关在府里,怎能寻到好婆家,二弟妹交际广,将丫头们多带出去转转,不挺好么?”

    好个屁!

    林氏门里清楚着呢,定是那些个骚狐狸撺掇的。

    南姗瞧着林氏的脸色,挺担心,林氏这才下床没几天,不会被南珏这老公,再气厥回床上吧,啧,那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南珏再看向炕上的南老夫人,言语诚恳道:“母亲,夫人身子不好,需要好好调养,毅哥儿一直劳母亲照顾,儿子心里已很过意不去,怎好拿丫头们的事,再劳累母亲?”

    笑了一笑,南珏再道:“明日二弟和二弟妹去参加寿宴,您看,让这三个丫头一起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