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卷四·古堡风云十一

白雪弦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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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登家对毒药的所有研究资料都在地牢里,整理起来倒是方便得很。伊格带着林梦然两人来到地牢,看着满架子的书籍、材料,道:“虽然这都是害人的东西,不过也是家族百年心血。现在毁了固然可惜,但比起落到教会手里,为他们所用去祸害别人,不如从今以后都消失干净了的好。”

    他在架子边走了一圈,留恋地摸过一本本书、一瓶瓶罐子,最后朝哈里森伸出了手。

    哈里森把手里的烛台递上。

    伊格用烛火点燃书本,发黄的纸页一点即燃,烧得十分迅速,没一会儿就成了一团火球。火势蔓延到周围的几本书上,又顺着木架往四周扩散。照这个趋势看,要不了多久,所有的东西都会付之一炬,成为掩埋在尘埃中的灰烬。

    三人退出地牢,放下地道内的几道石壁机关。石壁底端没有与地面完全重合,尚留一丝缝隙,可以确保里面依然有氧气支持火的燃烧,又能不让火势脱出地牢。等马库斯进入地牢,他能收获的只会是满地黑灰。

    “火也放完也,该离开了吧?”林梦然看看太阳,这里拖一会儿那里拖一会儿的,日头都高挂当空了。虽说几堵高厚牢固的内墙能阻上一天,可人家的火炮也不是吃素的,万一提前冲进来了怎么办?

    伊格倒是很有闲情,他施施然回房换了身华丽的黑色礼服,理由是放火的时候原来的衣服不小心沾到了灰。看他对着镶嵌着红宝石的镜子整理雪白的领巾,并不断翻着花样打领结,林梦然感到自己快要麻木了。

    这个家伙到底是不怕死呢,还是傻大胆?

    “在离开前,我们应该最后品尝一下哈里森的手艺,林,你不这样认为吗?”伊格对自己的造型满意了,他愉快道,“食物能保证你有充足的体力应对任何情况。”

    林梦然有气无力道:“好吧,我吃。”有得吃干嘛不吃,反正她又不会死,人家都不着急了她在这儿跳脚又有什么用?

    哈里森道:“离开城堡前的最后一餐,理应是丰盛的无上美味。主人,请容我先行去准备了。”

    “去吧,我很期待。”伊格道。

    于是林梦然进入了等开饭的倒计时。她和伊格坐在阳台上,两人中间摆着张小圆桌,伊格还是在看书,而她就无聊地看着他发呆,背后是炮火组成的伴奏。

    林梦然的嘴角一直抽搐着,她抬手撑住脸,觉得这一切太荒唐了。炮火声又不是交响乐,伊格竟然能安之若素地继续看书!而且看得很入神!那火炮攻击的不是别的地方,是他的城堡啊!再说他们现在该做的明明是早点离开吧,为什么会变成在这里等开饭?!这发展真特么不科学!

    “这都是什么人啊……”她崩溃地仰头望天,郁闷得恨不能仰天长啸。

    结果等到哈里森端上晚餐,真的是名副其实的“晚”餐了——他为了在这顿饭里展现出毕生的料理技巧,整整做了十个小时!林梦然承认,这顿晚餐的确色香味俱全,菜品也很丰盛,连摆盘都美轮美奂,但是在这种紧要关头,到底是什么样的精神能支撑他花十个小时做顿饭啊!

    ——亚登家的主仆都不正常。当林梦然把肉送进嘴里的时候,她加深了这一认识,今天他俩的表现简直刷新了她的三观。

    “哈里森,我觉得你要是能添道熏鸡就更好了。”伊格吃得倒是津津有味,还开始点评。

    “主人,我下次会记得的。”管家也从容地接受了意见。

    林梦然:“……”

    吃饱喝足后,离开城堡这件事终于被正式提上日程。林梦然跟着两人走所谓的“逃亡路线”,心里却一点都没有真实感。城破的悲壮氛围早被破坏殆尽了好么!接下来要是还有奇葩的事发生的话她也不会惊讶了!

    夜里的树林显得安静极了,城头的吵闹似乎与这里隔成了两个世界。林梦然左右看了看,发现这条路正是上次伊格带她出游时走过的。

    “林,你还记得上次那个湖吧,”伊格牵着林梦然的手,在林中迈步往前,“其实它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如果顺着那条河流往外的话,会与郡外的码头相连。只要坐上船,就能轻松地离开柯特尔郡。”

    “原来如此。”林梦然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莫非那天他就预料到了会有今日……此时她很想看看他的表情,是不是正挂着胸有成竹的笑容?可由于树林里太暗的缘故,她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

    今天一整天都过得惊险又怪异,昨晚又折腾得没能睡觉,林梦然走着走着,竟感到一丝力不从心,似乎自己的力气在被一点点抽走。她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幸好伊格及时将她拉住,才避免了她摔个狗啃泥的尴尬。

    “林,你啊……”他失笑,“需要我帮你吗?”

    林梦然摇头:“不要。”

    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温暖极了。

    伊格道:“那就继续走吧。”

    没一会儿,身后传来了人群和马蹄声,后方骚动起来。三人明白是城堡被攻破了,马库斯的人手就在后面,都加快了脚步。

    “大主教大人,他们似乎进入了林子,”一名骑士牵着猎犬,他们就是靠着它寻找到伊格的踪迹的。他为难地对马库斯道,“现在里面太黑了,要找人的话很费功夫。”

    马库斯冷笑道:“愚蠢的家伙,你忘记了神的教诲吗?对黑暗处,神会赐予他们光明的拥抱!放火烧了这个碍眼的地方,把他逼出来!”

    骑士团把火把扔向树林,晚上风大,风助火势,吹得火星飞散到更深处,一触到能燃烧的东西就化成个个火堆,相互连成一大片,火海翻涌,星火燎原之势越来越快。

    另一方面,三人穿过树林,林梦然在踏出林子的那一刻脚一软,彻底走不动了。再怎么劳累也不可能一下子成这副模样,她心中不安,直觉地感到哪里出了问题,却又说不明白,似乎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你真不小心呢。”伊格叹息着打横抱起她,呢喃着低语,“在我面前不要逞强啊,林。”

    他抱着她走向岸边,将她放在船上。

    林梦然呆呆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伊格嘴角含笑,漆黑如鸦羽的长发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此时月出云间,微澜的湖水倒映着月光,将片片月华反折进他如最上等祖母绿般的双眸,说不出的好看。他抬指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道:“亲爱的林,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顺着这条河飘走吧,你就能得到自由,而我要留在这里。”

    身子沉重得难以行动,神智反倒清醒无比,林梦然心里凉凉的,颤声道,“您在说什么胡话……”她在吃饭的时候都想好了,怎么在安全后道别,怎么分道扬镳回她的待机室,但是现在是怎么回事?

    她半靠在船头,眼睛转了转,看到船上放着一口小箱子,还有一只牛皮袋。

    伊格道:“这些食物和财宝足以支撑你成功抵达码头,过上富足的下半辈子。”

    “你早有准备……”林梦然看向站在远处的哈里森,涩声道,“你知道的是不是?哈里森先生在我的晚餐里多加了什么?”

    “只是些能让你暂时失去力气的无害药物,”伊格解释道,掬起她的一缕发抚弄,“林,你知道领主是怎样的存在吗?”

    他吻上她的发,微微一笑。

    “所谓的领主,自领受封地开始,就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领地上的居民是他的民众,他可以奴役他们,也可以给予他们幸福,繁荣或是破败,生或是死,都在他一念之间。他可能会被喜欢,被称赞;也可能如我一样,被唾弃,被厌恶……但即使被民众抛弃,他也不是孤独的,他还有这片土地。生于此,长于此,自然也该死于此。长久离开了自己领地的人,哪里还能叫做领主呢。”伊格看着点点潮水般往这里涌来的火光,“我宁愿作为一个领主死去,也不愿当一条背井离乡的流浪犬呢,我就是这样的人啊。”

    “难道活着不才是最重要的吗?”林梦然无法理解,“求求你了,快上船啊!”

    伊格松开缆绳,在船身上推了一把。小船晃晃悠悠地前进,顺流而行,渐渐地离开了岸边。在他身后不到几米,火势已经蔓延到了那里,哈里森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要不了几分钟,伊格也会步上他的前尘,被火海吞没。

    林梦然焦急地大吼:“伊格·亚登!你这个大傻瓜!活着才有机会啊,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必再劝了,林。如果说我还有遗憾,大概是还有些话没说吧。”伊格的声音随风传来,他长发飞扬,在火光中傲然而立,宛如一位神祇,神色温柔。他形状优美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

    “啊!不——”林梦然蓦然睁大了眼睛。

    就在她的眼前,他启唇将语,却被瞬间席卷而来的大火吞噬。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成了一道隐藏在火海里的影子。他还是站在那里,可她已看不清他,听不见他了。

    她浑身僵直地躺在船中,张大了嘴,喉头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亲爱的玩家,恭喜您在午夜十二点收获爱的告白,真是千钧一发呢,不过您成功了哦,不用受到惩罚太好啦!我都为您高兴!传送光柱已出现,您将回归待机室。】

    系统冷冰冰地卖着萌的语调在林梦然脑海中响起,她终于明白伊格最后要说的是什么,但她永远都不能清楚地听到他亲自用那优雅的声音说出那些话了,甚至她连他说了什么字都不知道。

    泪水沿着腮颊滚落眼眶,林梦然依旧死死地盯着火海中那道已然辨认不清的身影,哪怕她的双眼早已模糊,视线里糊成一片。

    那个骄傲地坚持着自己荣耀的伯爵伊格·亚登死了,她亲眼确认了这一事实。在他葬身火海的时候,她听到的只有系统恭喜她通关卷四的声音。

    她曾经那么想救他,还用卷四的奖励换来解药求得他的生命,但最终他还是死了。

    ——原来在这个游戏世界里,她不是仅次于系统的神,她还是会有救不了的人。

    林梦然失声痛哭。

    金色的传送光柱在后方闪现,小船驶进了柱体内,当它穿出光柱时,船上已没有了林梦然的踪影,只剩下那口箱子和那只牛皮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