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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还有事吗？”看林梦然不过退开了一步,没有要走的意思,柳明渊合上书卷，冷硬地吐出这句话。
“我……我是想……”林梦然眼看他负手站起身来,可满腹的话偏偏说不出口。
她没法向他道出充满欺骗性的真相，无论是为了不崩毁这个世界,还是为了不让这个人彻底讨厌自己。
柳明渊对她的支支吾吾没有在意，他很干脆地迈步向前，还特意绕开了林梦然站着的地方。
林梦然心里大急,他这么一走,她要怎么办？当即一股热血涌到脑子里，晕乎乎地喊了声：“柳公子,你听我说……我喜欢你！”
“多谢姑娘厚爱。”听到她的话，柳明渊停下步子，却并不回头，平静如无波湖水的声音也没有因她的爆炸性发言惊起半丝涟漪，依旧是那么冷淡又平稳，他道，“不过在下已有意中人了。”
林梦然还来不及为自己冲口而出的话感到脸红，就被柳明渊抛出的消息给砸傻了。
“是谁？”她傻傻地问了一句。
“一位故人。”不过四字，说得却是温柔有加，明明是同一个人的声音，但其中包含的语境犹如云泥之别。
林梦然完全可以想象，此时的他脸上会有怎样温暖柔和的神色。
柳明渊答罢走人，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林梦然的视线里，而林梦然仿佛被施了定身术般站在原地，任由清风吹起她的衣袂，好像成了尊立在风中的石像。
短暂的重逢来得如此突然，又结束得如此迅速。
之后的几天，林梦然再没有在空音寺内见过柳明渊，但得到了与住持大师一谈的机会。七日回溯期刚过，林梦然准时回到游戏待机室，等待她的是万年不变的景象与系统的嘲讽。
【嗯，所以你就这么回来了啊，啧啧，真可怜。对你的惊人发言，我表示非常有意思，我想柳明渊那小子应该吓到了吧，被第一次见面的人说喜欢什么的，而且还是个女人，这在卷五绝对是惊世骇俗的事，哈哈哈，简直笑死我了！你这么希望他把你当成一个神经病或者一个花痴吗？好歹考虑下他的心情嘛！】
系统夸张的爆笑声自从林梦然回归就没断过。
【我说你不觉得羞愧吗？好好的回溯机会，结果七天里基本都没干什么，虽然七天是很短，但你也该再勤奋点，摆点有干劲的样子出来很难吗？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真的想打破记忆壁垒了，本来就是弱小得比蝼蚁都不如的数字生物，还妄图用这种态度去挑战难关，该说你太有自信，还是说你不识好歹？】
“够了吧？看我这样你是有多开心？！”林梦然趴在桌子上，没好气道，“我现在心里很乱，你能少说两句吗？”
【脾气倒变大了嘛，你忘了吗，我可是掌握着你的生死，触怒我对你没有好处。】
“是，我知道你厉害。”林梦然忽然笑起来，“如果不厉害，你怎么能改变我这个泯然众人矣的数字生物的命运？”
【不错，你知道就好。】
林梦然摇头：“不，我宁可我不知道。你只觉得我毫无建树，浪费了一张回溯卡，但你真的这么认为？我猜你大概清楚我在真正想什么吧，别想愚弄我了，这回接触到世界真相的我可不会被你故意的嘲笑蒙混过去。”
系统洋洋得意的声音顿住了。
“其实开始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我遇到了美好的童话。”林梦然坐起身，将重心移到椅背上，仰头盯着上方星辰日月交替出现的天花板，“但是你上次对我说的话让我意识到，这里没有童话，丑小鸭与白天鹅的梦，不过是我自己的奢望。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话确实有道理，我这事就是很好的印证，变美不一定是好事，而我的祸事也不止一桩。”
“你告诉我，我的将来会很糟糕。遇到任务目标的时候我不用再去费心讨好他们，赢得他们的好感，因为他们会首先爱上我的脸，没人会在意我个人的内在，因为他们还来不及去发掘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就由于完成通关而离开了。林梦然究竟是谁，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相信什么希望什么……没人会在乎。你知道吗，我本以为这已经够糟糕的了，但经过这次回溯，我才知道原来我以为的糟糕，还远远不够。”
林梦然慢慢抬手，摸上自己的脸颊，指端触及的肌肤细腻滑嫩，彷如最上等的羊脂白玉，触手生温，拥有叫人流连难舍的触感。
“我换了全新的容颜回到卷五，成功见到柳明渊，可惜他不认得我，而且变得那样彻底。住持师父跟我说，他此生仅对一人动心过，但他亲眼看那人死在自己眼前，却无力去做什么。从那时起，他才懂得纵情山水，研读佛理能让心情愉悦，但又有什么用呢？它们无法带给他权利，赋予他力量。没有力量，他连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一切都只是空谈。所以他甘愿入仕，报仇也好，攥紧权位也好，他想要去改变让他憎恶的，让他失去了所爱之人的世道。我的过错，让一个人改变至此，我不觉得这是骄傲，是自豪，是沾沾自喜，而是罪恶。他本该……本该是那样温柔的人啊……”
“在他用‘一位故人’回答我的时候，你知道我有什么感受吗？他对着如今美貌更甚的我，说着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心，我能说什么，开心，赞叹，为他的执着和对感情的坚贞叫好？”林梦然闭上眼睛，笑容僵在脸上，声音逐渐哽咽，“那一刻我只是如坠冰窖，忽然就发现自己究竟陷入了怎样的怪圈。回溯期只有七天啊，七天那么短，能干什么？如果我想打破记忆壁垒，就要不断回溯到卷五，面对柳明渊，而想要回到卷五，就必须获得回溯卡。想要回溯卡，就得不断通关、通关，不通关可没有抽取特殊卡的机会。但通关还会带给我什么？是属性点！就算我把所有的额外属性点都加给其他项目，默认属性点还是会自动分到容貌上，于是我每次通关后，容貌都会不可抗拒地改变，然后我就得顶着一张张不同的脸回去，并且不能告诉他我是谁。”
“每次七日宛如陌生人般的相见，七日后的我又会是一个不一样的人，始终怀抱着不能诉诸于口的秘密，和一心爱着最初的那个我的他见面……于他而言，我会是什么？恐怕会是在一个个七日中莫名其妙出现说喜欢他，又莫名其妙消失的女子吧？七日，168个小时，我要怎么才能做到从他身边的一个陌生人到两情相悦，冲破他记忆壁垒的程度？如果坚定如他一般的人都会有因为究极的美貌转而爱上那时的我的情况，那么那时的我，是否还能相信爱情，不去痛恨在这无法挽回的轮盘开始旋转之前，那个没有忍住诱惑的自己，还有将我拖入这种境地的你？”
如连珠般的泪水从眼角滚落，林梦然颓然地从椅子上滑落到地板上，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绝望抽离了。从这次回溯中看清的未来是如此让人没有希望可言，将她的美好憧憬击得粉碎。她就好像身陷流沙之中，努力地想要爬出去，却越挣扎越是徒劳，似乎只能等待自己被黑暗没顶。
【你看出来了啊。】
系统淡淡地丢出一句话，不过没了嘲讽的口吻。
“……怎么，你有过这种经历吗？”听出它语气中的怅然，林梦然问。
系统沉默了好一会儿，在林梦然几乎以为它不会回答自己了的时候，它缓缓地吐出一个“有”字。
林梦然哽咽着继续问：“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傻丫头罢了。那时的我还没有现在这么聪明，遇上我，我以为是她倒霉，但如今，也说不清是谁倒霉了。】
系统的回答轻轻柔柔的，林梦然从没听它这样说过话，似乎它讲述的不是一段回忆，而是一个稍微大声点、用力点吹口气就会破碎的梦。
【你追求的是美貌，我追求的是聪明。我一直以为人变得聪明就可以，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聪明之上还有智慧。聪明的人不一定拥有智慧，而智慧的人绝对足够聪明，可惜遇到她时候的我，两个都不太沾边。】
【柳明渊是聪明人，也有智慧，他只是不肯用它们化为自己的力量。比起他，那时的我更惨一些，因为我连最基本的聪明人都算不上，一个不够聪明又谈不上智慧的人，即使掌握再多的权利和力量，也终将眼看它们从自己手中流失。我已经不太想回忆那时的事了，总之我由于自己的不够聪明失去了她。】
【失去她，我开始时以为没什么，可后来才知道，失去她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我认清了自己喜欢上一个数据人物的事实。日益增加的智慧令我看到了重新夺回她的希望，我和现在的你一样，不断回到过去，只是你去的是将来，我去的却是实实在在的过去。】
【我说过了，第一次的通关决定了不可更改的命运走向，所以我很快发现，即使我变得多么聪慧又让人敬佩，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但依然挽回不了我在开始时就失去了的她。一步错，步步错，她可没有伊格·亚登的运气，有什么同数据的另一个她能让我打破记忆壁垒，她是独一无二的。】
林梦然道：“于是你一直回去试图扭转她的命运吗？”
【是的。我回去了多少次，我也记不清了。千次也好，万次也好，我沉湎在过去，然后一次次看她在我面前重新迈向死亡。我已足够强大，我已摘得智慧的桂冠，但我唯独获得不了与她白头偕老的机会。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我能安稳地在那个世界里和她活一辈子，那么等结束的时候，消散自己的魂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系统说着说着，仿佛有了点笑意。
【所以林梦然你该明白我有多不甘心了，我不会后悔把你拖上和我一样的道路的。在这里没有神，有的只有两条可怜虫啊。】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新世界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