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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潋艳放下手中女红,探头看看门外,轻声地对低头看书的沈宁道:“娘娘,陛下今夜怕是不来了。”

    “嗯。”沈宁眼皮也没抬一下。

    “您是否……唔!”

    异样顿时划过沈宁心头,她迅速抬起眼,却见潋艳竟被一个穿着夜行衣的蒙面男人捂住了嘴。

    “皇妃娘娘,不要叫,否则我就先杀了她。”蒙面人恐吓道。

    潋艳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你是谁?”沈宁安抚地看了潋艳一眼,冷静地站了起来。能只身闯入这院子,他的功夫定然了得。

    “叶某并无恶意,只是有一事相求。”

    沈宁见他身上并无杀气,又并非克蒙族口音,衡量一番点了点头,“我听你说,你先放了她。”

    黑衣人似是很满意她的识相,将潋艳打晕后放在了椅上。

    “娘娘可还记得昆山派掌门之女段秋霜?”

    沈宁万万没想到是这件事,她有些啼笑皆非,看样子他是来帮段秋霜出头的江湖高手。

    “我记得,又当如何?”

    “既是记得,叶某也不必多费口舌,还请娘娘写一道旨意成全段姑娘与韩大侠百年之好。”

    沈宁挑了挑眉,“我若是不写呢?”

    “那就别怪叶某无情,”蒙面人抽出一把匕首,前后映出寒光,“在娘娘脸上画个大花脸了。”

    沈宁摸摸脸蛋,轻笑一声,“请坐罢。”

    蒙面人眼带戒备,“娘娘这是同意了?”

    沈宁走到圆桌旁自顾倒了两杯茶,却是摇了摇头,“不。”

    “娘娘莫非认为叶某不敢?”黑衣人手执匕首上前一步。

    “这位大侠,你认识韩震么?”他走近沈宁才发觉此男子身材颇为矮小。

    黑衣人眉头一皱,“叶某虽久仰侠名,至今无缘得之一见。”他顿一顿,又道,“只是自段姑娘一事看来,他也不过胆小怕事之辈,不见也罢!”

    “他不是胆小怕事,他是心有所属,才不想耽误段小姐姻缘。”

    “段姑娘为救他性命毁了容貌,他何以忘恩负义!”

    “第一,段姑娘没毁容,第二,强扭的瓜不甜,叶大侠要主持正义,是否也该调查清楚了再来?”

    “娘娘不必多言,叶某亲眼所见岂能有假?”蒙面人冷冷一哼,“叶某只问娘娘最后一遍,您究竟写是不写?”

    “叶大侠,我敬你重情重义,为了朋友赴汤蹈火,但这事儿着实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可先回去查个清楚,我也会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

    蒙面人凝视镇静自若的沈宁,只觉她与自己臆想的娘娘大不相同,她不仅不害怕发抖,反而毫不畏惧,他本不过恐吓两句,难道要无功而返?不成不成,他已在段姑娘与昆山派弟子面前夸了海口,若是空手而归岂不遭人耻笑?思及此,他眉头一竖,喝声渐厉,“那就别怪……”

    话音未落,沈宁冷不防地将桌上两个茶杯左右扔了过去,同时大喊一声,“捉刺客!”

    蒙面人下意识地接住了一个茶杯,另一茶杯砸在墙上发出清脆声响。他自知不妙,上前想拿沈宁作人质,不料这娘娘竟然身手敏捷,两招不能将她擒住。外头侍卫听得喝声与残破之声,立刻涌入屋子。蒙面人见势不好,飞身冲上屋顶逃去。

    “快捉刺客!”徐翰冲进屋中,惊出一身冷汗,他居然让刺客无声无息地进入了睿妃屋子,这事若是让圣上知道,他便是死路一条,惟今只是擒拿刺客才能将功赎罪,“快点快点,定要将刺客活捉归案!”

    孰料那刺客轻功极高,黑甲军一时也无计可施,眼见他即将遁逃,屋顶上出现另一道黑影纵身而过,追着蒙面人而去。

    “是韩大侠!”眼尖的侍卫喊道。

    徐翰稍松了口气,“快跟上去!”

    蒙面人与韩震在树上初次交锋,各自暗惊,韩震心道好轻功,蒙面人心忖好内功!

    蒙面人自知戒备森严不宜恋战,借着连绵的树木往后花园逃去,韩震紧追其后。

    万福还陪着皇帝在后花园喝酒,听到由远及近的喧闹声以及沙沙作响的树叶之声,他顿时提高了戒备,嗅着风中流转着不寻常的气息,娃娃脸上严肃了起来,“保护陛下!”

    亭子四周的侍卫立刻将主子团团围住,丰宝岚也站了起来,惟有东聿衡还坐在中央意兴阑珊地喝着酒。

    突地右侧不远处传来混乱的沙沙声与轻功动静,隐隐可见两团黑影,万福蓄势待发,看主子缓缓摆了摆手,他立即一跃而出。

    正值万福追赶之时,徐翰匆匆赶了过来,见着亭中的明黄身影顿时心凉了半截,他硬着头皮上前,“卑职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东聿衡揉着额侧“嗯”了一声。

    丰宝岚道:“徐统领在何处发现刺客?”

    “这……”徐翰冷汗直冒,吞吐答道,“卑职是在睿妃娘娘屋中……”

    皇帝蓦地厉眼如炬,抬头直直射向他,“娘娘可有闪失?”

    “回陛下,睿妃娘娘安然无恙……”

    “捉活的,把他捉来见朕!”一群饭桶!居然让刺客闯进了她的屋子!东聿衡腾地站了起来,大步便往内院走去。谁知没走几步,便见沈宁迎面而来,一大群人跟在后头。

    “胡闹!”他疾步上前,见她毫发无伤松了口气,转而皱眉呵斥,她还敢乱跑!

    沈宁先是闻到了浓浓的酒味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后又觉他出现在这偏僻的花园有些古怪。一股异样滑过她的心头。

    有几分醉意的皇帝这才忆起不久前二人争执,他冷下脸粗声粗气地问道:“那刺客是冲着你来的?”

    “……不知道。”

    “不知道?”

    “他打晕了潋艳,我见状不妙就喊了救命。”

    “你这……”他也不知是该夸她当机立断还是斥责她的莽撞,“可是吓着了?”她的身边怎地总是危险不断?

    沈宁沉默地摇了摇头。

    东聿衡凝视着她单薄的身子,想将她揽在怀中安抚,袖中的大手紧了紧,正欲探出手去,却听得有人高声禀报,“陛下,刺客被万福公公与韩震大侠抓住了!”

    皇帝身形一僵,而后低喝:“带过来!”

    不多时,黑衣蒙面人被扭送到二人面前,此时他的面罩已除,沈宁定睛,看清那黑衣人是个大抵三十出头的精瘦男子,长相平凡,留着两片八字胡,眉眼似有不羁与轻视。

    徐翰押着他跪了下来,东聿衡居高临下地背手俯视,“报上名来。”

    黑衣人跪着挺了后背,“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鹰教左护法,‘叶中飞’叶典!”

    站在后头的韩震闻言却是一惊。他听过叶典的名号,其轻功天下闻名,是个劫富济贫的好汉,他似是记得家信中提及叶典成了表妹的夫婿,然而他为何出现在此?

    “鹰教……鹰教派你来行刺于朕?还是受谁人指使?”东聿衡厉声问道。

    叶典一惊,急忙道:“没人指使我,我不过是来向这睿妃娘娘讨个公道!”

    “放肆!休得信口胡诌!睿妃娘娘是何等尊贵身份,由得你一介草莽擅闯窥视!”徐翰喝道。

    “即便是娘娘,也不能强拆他人姻缘!”叶典跪得直直地,一脸浩然正气。

    届时慎亲王与东明奕赶来问安,沈宁这才头回见着早已久仰大名的慎亲王东旌疾,不想他竟因患瘿疾颈有肿囊,与清俊的脸庞格格不入。

    “睿妃可知他所谓何事?”让二人站侧,东聿衡偏头问沈宁。

    沈宁抿嘴不语。

    叶典道:“娘娘为何不言语了?方才不是还与叶某讲了道理?”

    她分明知其来意,为何又有所隐瞒?东聿衡微微皱眉,转过头来道:“下跪者从实招来。”

    叶典仰头道:“这睿妃娘娘不分青红皂白,只因昆山派掌门千金段秋霜段姑娘一语之失,便迁怒强拆段姑娘与御剑山庄少主韩震大好姻缘,害得段姑娘成日哭成泪人,叶某不过来向睿妃娘娘讨个公道,还段姑娘一个公平!”

    皇帝心有薄怒,原来只因这点小事,他就敢擅闯沈宁屋子。近来这些江湖人愈发猖狂,仗着一点拳脚功夫时不时地想闯入皇宫以添丰功伟迹,令他烦不胜烦。想来他们以为在江湖称雄称霸便可为所欲为,连他们真正的主子都忘了是谁。

    他的心中虽然起了杀意,脸上却不动声色,挑眼看向后头,“韩卿,你上前来。”

    韩震也万万没料到叶典竟然为了这等事,想来是表妹与段秋霜交好,叶典才淌了这趟浑水。只是现下该如何是好?早知如此他刚才就该放过他。他心思复杂地上前单膝跪下。

    叶典也没料到方才与他交手的男子居然就是韩震。他不可思议地偏头看向他。

    “韩卿,此贼子可是所言属实?”

    韩震垂首道:“陛下,这其中许多误会,叶典并不知情。叶典身在江湖不知规矩,还请陛下网开一面,容草民处理此事。”

    “韩震你……!”叶典瞪大了眼睛,他从不知道韩震是此等窝囊之辈!

    “这么说来,他是一叶障目,就肆意妄为擅闯禁地恐吓睿妃?”东聿衡言语渐厉,“慎亲王。”

    “臣弟在。”东旌疾往外一步。

    “此贼子该当何罪?”

    “回陛下,此子目无法纪,蔑视天威且意欲不轨,按律当斩。”

    沈宁的心咯噔一下,又是死罪?

    叶典也是一惊,而后强硬地道:“要杀便杀,叶某无愧于心,死又何憾!”

    韩震也不愿因这等荒唐理由就葬送了叶典性命,他求情道:“陛下,叶典在江湖中素有侠名,天灾时曾散尽家财接济穷苦之辈。此事皆因草民所起,草民愿一同领罪,求陛下饶他性命!”

    皇帝不为所动,他已决意杀鸡儆猴。他虽并不过多介入江湖之事,也不会任由他们肆意胡为,况且他擅闯恐吓的,还是沈宁!因此他强硬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这种乱臣贼子更不能饶,韩卿退下罢。”

    亲信皆知皇帝心意已决,不敢多言。

    “虽是不能饶,这块牌子是否能派上用场?”谁知沈宁冷不防开口,自袖中拿出了那半块免死金牌。

    众人皆讶。

    东聿衡一时气得下颚紧绷,“睿妃,这不是儿戏!”

    东明奕竟不知父皇给了沈宁一块免死金牌,也没料到沈宁居然这么轻易地为了个刺客就用这块保命的东西,他急急道:“母妃菩萨心肠,见不得有人丧命,然而这贼人大逆不道,理应处斩,母妃就莫再为他求情了,还请母妃收回免死金牌罢。”

    “是哩,”丰宝岚也道,“免死金牌是陛□□恤娘娘之功赐给娘娘之物,娘娘何苦用在这等草芥身上?”

    叶典瞪圆了双眼,他不料沈宁手中那块黑漆漆的牌子居然就是免死金牌,也不料她居然为了他用这块金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段姑娘说睿妃蛮横无礼恃宠而骄,可睿妃自始至终的言行举动都与段姑娘所说的大相径庭,莫非……是段姑娘骗了他?叶典顿时心凉了大半。

    “我已经思过了,此事因我思虑不周而起,我自会担起这个责任。”沈宁轻轻缓缓地道,直直地看向东聿衡,“如何,陛下,我可以用它么?”

    他所做一切都是白搭,她从不相信他会善待于她!失望与心寒在酒劲的催发下令皇帝恼羞成怒,他背着手瞪着她咬牙切齿地道:“睿妃,朕给你两个选择。其一,把牌子收回去,朕便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你依旧可以好好地做你的睿妃娘娘……”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其二,若是你为了这等微不足道的人也用免死金牌,朕着实对你太过失望,你这睿妃也不必当了,留在……留在云州孤独终老罢!”

    终于!沈宁一时不知心头是什么滋味,她紧了紧手中铁券。

    “父皇请息怒!”

    “陛下息怒!”

    东明奕与其余人等齐齐下跪,惟有丰宝岚与慎亲王站立两旁。

    “父皇,睿母妃心肠极软,她不过见不得人死,还请父皇息怒啊!”

    “住口!”这妇人心肠是软,但也坚硬如铁!她一逼再逼,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才算罢休!罢了罢了,他后宫三千,少了她一个又能如何?她假死一年,他不也活得好好的?他倒要看看是谁后悔!

    沈宁拿着免死金牌双手奉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次日,亲征御驾离开阿尔哚,沈宁的两驾马车在队伍末尾,已是没了后妃品级。

    夜里野外扎营,潋艳虽对皇帝废了睿妃一事暗喜,却也不敢擅自安置沈宁。她向东聿衡讨旨意,东聿衡沉默片刻,才道:“为她另置一个帐篷,把平常伺候她的两个丫头派过去,衣食莫要怠慢。”

    潋艳心头暗惊,她原以为皇帝失望透顶不再理会,睿妃如今也与平民无异,岂料主子仍是百般照顾。

    东聿衡虽下了决定,余怒也未消,可他也没法子让吃尽了苦头的她再受苦。他摇摇头,自嘲一笑。

    潋艳才踏出大帐,慎亲王东旌疾、皇长子东明奕、威武将军黄陵并众官齐齐求见皇帝,意欲为睿妃求情。曾经力阻沈宁入宫的林言官也跪在其中,并道:“睿妃娘娘有大气魄,又曾屡获大功,民心所向,万不可废。”

    东聿衡心头冷笑,喉中却有如吞咽黄莲,他头回尝到了有苦说不出的滋味。众臣越劝,心口越疼,却始终不曾松口。

    沈宁看见自己住的帐篷与来伺候她的玲珑与翠喜,唇边溢出一丝叹息。

    沈昭总算可以见着自个儿统共不过见面十回的妹妹,他先是仔细打量了沈宁一番,看准她就是一年前认祖归宗的妹妹后,再看她还一派闲适,着实更为揪心了。

    “二妹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否说来与为兄听一听?为兄为你出出主意也好哩!”沈昭无奈地道。

    “兄长大人,娘亲可好?”沈宁逃离时只对一人愧疚,那便是沈二夫人。虽说自己托付老太傅传达了歉意,但每每一想起她还是有些不忍。如今东窗事发,也不知那位夫人做何想法……

    “妹妹有所不知,母亲自你离去后便大病不起,至今缠绵病榻,形容憔悴。”沈昭语带悲戚,“昭,实不忍直视。”

    沈宁大惊,“真有此事?”

    “妹妹若是不信,大可回去亲眼看一看,”沈昭道,“昭怕母亲病情反复,妹妹死而复生一事还不敢让母亲知晓。”

    沈宁沉默良久。

    沈昭见状,压低了声音道:“妹妹一年前逃宫,是否有甚难言之隐?妹妹既认祖归宗,便是与沈家拴到了一处,妹妹的难处也便是沈家的难处,妹妹只管说来,沈府上下定全力为妹妹扫平阻碍。”

    沈宁听出言外之意,她的难处便是沈家的难处……她也知自己死而复生给沈府惹来众多非议,有心人定会拿此事大作文章,可她该怎么办?莫非真要屈服现实用自己妃位换来沈家安宁么?

    “我没什么难言之隐……”沈宁难得吞吞吐吐,“可我……”

    “自昭听闻妹妹尚活于世,欣喜非常,三番两次求见于上,圣上体恤妹妹病体,一驳再驳,昭只觉圣上护妹妹如若珍宝,这才放下心中悬石。”沈昭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妹妹究竟因何冲撞陛下,好歹有个由头不是?”

    她又怎么解释得了?沈宁摇了摇头,“兄长大人,请你容我想一想,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沈昭叹了一声,“二妹妹是否还信不过沈家?”

    “兄长大人何出此言?”

    “既是信得过,妹妹何不把事儿摊开了说与为兄合计合计?时不我待,为兄看陛下还似余情未了,妹妹如若这两日去与陛下俯首告罪,保不齐还有一线生机,再拖恐怕来不及了。”

    “……我明白。”沈宁闭了闭眼,沉沉一叹。

    沈昭为难离去,不多时,有小兵送来一张虎皮铺垫,说是黄陵怕她夜里寒冷送来的,沈宁谢过,抚着皮毛轻轻一笑。

    人生就是一连串苦逼的选择。有时身不由己,有时力不从心,有时进难两难。

    沈宁坐在马车里,揉了揉发痛的眉心。这几日许多人来劝她,连潋艳也虚情假意地劝了一回,沈昭与东明奕来得最勤,似乎马车一停下来,他们就已经到了跟前,东明奕甚至还会在行军途中偷跑下来,只为劝她向东聿衡好好赔个不是。

    她好不容易才得到他那句话,难道又要自投罗网么?然而沈家的处境,她着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要为这份责任付出一生的代价么?那个皇帝……那个皇宫……沈宁再次心乱如麻。

    正午休息时,沈宁下了马车,见一骑黑影由远及近,却正是韩震。这些天他突地消失不见,沈宁还以为他已回了宜州找花破月去了。

    “韩震,你去哪了?”待他下了马,沈宁给他递上一个皮水袋。

    韩震拍去身上风尘,仰头喝了一口水,才道:“我去找叶典的妻子,”他顿一顿,添了一句,“她是我的表妹。”

    “你与叶典还有这层渊源?”沈宁稍稍吃了一惊。

    韩震点点头,“他俩成亲时我正在云州,因此互不相识。表妹尝与段秋霜交好,大抵是他们碰上时说了这一事,故而叶典摊了这桩糊涂事。”他连杀了表妹的心都有,肆意胡来,将他的脸都丢尽了。

    “那他们现在呢?不会又要做什么傻事吧?”沈宁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们想劫牢车。”韩震有些咬牙切齿地低声道。叶典逃过死劫,被随军押送至云州等候发落。他就怕表妹与段秋霜凑在一起更加胡来,才向叶典打听了一行人落脚处,查到了他们行踪,得知他们计划后,他当即命令表妹等人回山庄候着,“我阻止了他们。”

    “劫囚也等到到了云州,皇帝走了再做打算。”沈宁点点头。

    韩震本就有此打算,听沈宁这么一说却有些古怪,“你不怪叶典?”

    “唉,人生在世,谁没做过几件蠢事。”沈宁摆摆手,“他也是好心办了坏事,能改就行。”

    韩震好笑地摇摇头,而后又道:“官府似乎也在追查段秋霜下落。”

    闻言沈宁拧起了眉头,许久沉声道:“都怪我思虑不周,给你惹了更多麻烦。”原以为不过是一件小事,谁知道会有这些牵扯,还差点因此死了人。

    “怎能怪你?是他们自讨苦吃。”韩震顿一顿,“你又如何?”

    “我?我好着呀,正中下怀!”

    韩震注视她片刻,“果真?”

    沈宁强撑了一会,才如泄了气的皮球瘪了下来,“果然不真哩。”

    “后悔了么?”

    沈宁摇了摇头,“我不后悔,这样应该是最好的结局,可是沈家……”

    韩震道:“你即便为了沈家忍了一回,恐怕往后也不能忍两回三回。”

    一语惊醒梦中人。她即使勉强向东聿衡低头换来沈家安宁,在那皇宫深苑她又能忍多久熬多久?怕是那时的沈家会被她连累得更惨。

    夜里,皇帝坐在大帐中,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将士们联名上疏的奏折,只是为那妇人求情。

    万福看在眼里,徐徐说道:“陛下,娘娘历遭大难,怕是对处死他人心有余悸,因此才不分轻重拿出了免死金牌。陛下宽宏,便饶了娘娘这一回罢。”

    东聿衡垂眸不语。

    万福继续道:“娘娘病体初愈,若再次郁结攻心,恐怕……”

    “离开了朕,她只会开怀大笑。”东聿衡甩开手中奏折,“不要提她,叫人来弹两首曲儿。”

    见主子并不愿谈论睿妃,万福心中矛盾不已。原以为圣上不过气头上,然而这些时日他对娘娘不闻不问,任何大臣请求也不松口。莫非主子是真个打算放了娘娘?主子真舍得么?其实真舍下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主子的心……

    直至云州,东聿衡再未召见过沈宁。

    大军不紧不慢地用了十几日抵达了云州,穿过乱坟岗时,沈宁一时涌起了千万思潮。进入城中,才觉云州已是今非昔比。夹道迎接的百姓看起来比几年前多了两倍也不止,还有那渐渐鳞次栉比的商户民居,沈宁明白这都是前头那个男人的功劳。

    他是个明君,这点无法否认。

    大军在城外驻扎,沈宁暂时跟着住进城里,等待那男人下旨。

    潋艳认为主子已然冷淡了沈宁,因此问起来并无犹豫,“陛下,您曾下旨让睿、沈娘子留在云州,可是还有什么旨意交待?”

    东聿衡似是这才记起这回事,他停下手中之事,坐在龙椅上沉默了许久,才道:“传朕的旨意,赐她一栋府邸居住,配四个丫鬟,八个杂役,吃穿用度皆由官府承担,终身不得改嫁,不得踏出云州半步。”

    “还请陛下三思。”万福跪了下来,直至皇帝终是下了决心,他又觉遗憾起来。

    皇帝无声地摆了摆手。

    万福走至帐帘边,微微转头偷瞄主子。只见皇帝坐在龙椅上一动也不动,眼中有着难以察觉的脆弱。

    万福竟觉得这样的陛下有些可怜,就像,是被遗弃的孩童。

    他比谁都清楚睿妃娘娘在陛下心目中的份量。一路追击努儿瓴,陛下百忙之中也会走神思念娘娘,那发愣的神情与唇角的上扬是骗不了人的,更何況,让人千里迢迢送去的相思……一路回程,陛下几乎归心似箭,大军用最快的速度抵达了阿尔哚,进了城后陛下几乎抑制不住满心的喜悦。他原以为陛下会立即去见娘娘,不想却是对着铜镜看了片刻,又是沐浴又是刮须又是换衫,直至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后才笑着往娘娘院子走去……却不料娘娘竟然心硬如此,宁愿独自一人老死在云州,也不愿陪伴陛下身侧。

    那睿妃娘娘……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