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五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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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季飞来说,有些话真不好说出口。

    他一个大男人要是为一点事动不动闹脾气的刨根问底,别说裴征,他自己也受不了。可是这事儿就跟一个苍蝇趴心上似的。你轰它,它嗡嗡呀呀的转的更有存在感。你不轰它,它在那还贼恶心人。

    想拍死它,苍蝇拍还在别人手里。

    季飞抬眼看了看裴征,想了想放弃了追问。他和裴征都没确认关系,这种朦朦胧胧的阶段,他不适合管的太多。况且问了又能怎么样?安念先天占了优势,今天为了梦幻王国闹一场,后天是能拦着不让俩人喝咖啡压马路?还是能阻止裴征报恩了?

    他连这俩人之间有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季飞心里嘶了一声,觉得自己再多呆一会儿,心肝肺都要带上冰碴子了。

    气氛忽然就冷到和天气一样扎人了。

    季飞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他又退后了两步,点了点头,“幸好我们只是朋友。”

    裴征听这话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季飞扬了扬手说,淡淡的笑了下,“没什么意思……我先回宿舍了,晚安。”

    裴征站在原地看着他转身走开,眼神清透,终究没说话,也没上来再拦他。

    季飞慢慢走出几米之后,忽一咬牙,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跑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季飞就出了门。昨天东西买个差不多了,但是带阳光百果logo的礼盒和这次活动的易拉宝什么的,都还没有着落。季飞先前并没用接触过广告公司,听人说这里面水分大,起初还没在意。打了几个电话咨询后,又在街上找了几家之后,就有些无语了。

    问过的几家报价五花八门,甚至有两家的报价整整差出一倍。他也不知道是他们用料有差别,还是另一家欺他年少。便宜的那一家正好符合季飞的预算,但是问了问时间,对方却说至少要十天之后,现在正忙。

    十天之后,能赶上元旦就不错了。

    但是现在临近圣诞节,各处的商家都搞活动,季飞头着四五天才问,的确是有些晚了。

    沿路打听,又便从网上百度着几个广告公司联系方式,季飞一直走了半上午,也没找到一家承诺四天内能交活的。就连最贵的一家,也只是含蓄的说,“这个不确定,我们会尽量的。”

    季飞心里着急,要是这事他自己做不了,早就撸袖子上了。想了想不行只能试试最贵的那家,但是那家又超出预算太多,这事儿还得和温明伦商量一下。

    温明伦还在外面没回来,听这电话也有些犯愁,“这可怎么办?贵倒不是问题,关键他得能出活啊!要不,圣诞赶不上就算了,就光搞个元旦庆祝活动。”

    “我再找找,”季飞走着道,眼睛还四处搜寻着,“要是实在不行了,就只能这么办了。不管怎么样,这事今天下午得定下来。”其实学生对于圣诞节的热情远远要大于元旦。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这个节日的宗教意味,只是喜欢它的充满浪漫气息和童话趣味罢了。

    事情越拖越急,要是他早两天想到这个问题,或许现在就不用这么着急了。不过后悔没什么用,遇到问题了只能去想办法解决了。季飞收起电话,见前面不远处有家米线店,决定先进去吃个饭。

    米线店看样是新开的,季飞还刚刚靠近,就有服务员从里面打开门,随后弯腰恭敬的喊了声,“欢迎光临!”季飞一愣,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就见米线店的牌子是,烫着“罗锅米线”四个大字。

    “罗锅?”季飞忍不住在门口站住,又回头看了看自己来时的道路,“罗锅米线?”

    门口的服务员小妹以为他犹豫了,忙笑着点头,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先生里面请,请问几位?”

    “一位。”

    “那这边请,”小妹把季飞带到靠窗的一个四人位置上,甜甜的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这是菜单,先生是现在点还是等会儿点?”

    季飞没接菜单,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咚咚咚的跳着,连脸带脖子都是热的。他清了下嗓子,声音有些发紧,“一份,要西红柿牛腩的。”

    小妹答应一声,又给上了茶水,拿过来一套调料,这才走开。季飞一直镇定的等着人走远了,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心里却热乎乎的像是吃了热地瓜一样。

    罗锅米线他记得,这家店的老板是个慈祥的老爷爷。

    他上一世,在北区的棚户区混迹一阵子,又干过各种杂活之后,得知东区的快递点招聘快递员,便过来应聘了。他来的时候是夏天,那天天气正热,快递点下午面试,季飞中午到了,只能在外面晃荡着找饭吃。

    可是他没想到东区吃饭这么贵,一个盒饭都要十块钱,还是两个素菜搭的。他把手心里那张皱巴巴的二十元钱卷了卷,到底没舍得花。从路边买了瓶一块钱的假的康师傅矿泉水,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全当吃饭了。

    谁知道水一下肚就闹起了事,季飞当时捂着肚子只能到处找厕所。

    那时候走的就是这条路,只是数年之后经过规划,这里成了美食一条街。季飞冲进了一家店,想要问人家借个厕所,结果店活计扫了他一眼,冷笑着说了句没有。

    如此三四家,竟没有人愿意让他进去。

    季飞前所未有的窘迫。先前在北区,和他一样的人比比皆是,他只是感受到了弱肉强食,却没受过这么赤|裸|裸的鄙视。如今往东区寸土寸金的土地上一站,他才发现似乎人人都瞧不起他,店活计也瞧不起他。

    这里有和他同处底层的人,但他们的鄙夷表现的尤为明显。那些人被奚落多了,如今乍一看见还不如自己的,顿时优越感横生。他们毫不犹豫的将别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冷漠变本加厉的施加到更加弱小的人身上。季飞一米七八的大小伙,当时捂着肚子憋的冷汗涔涔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谁让我上了这个厕所,我感激谁一辈子!

    事实上真有人帮了他,老爷爷不光让他在这上了厕所,还给他拿出了肠胃药。又送了他一份西红柿牛腩的米线。

    一份米线20元,季飞把手里攥的汗湿的票子给老人,老人笑了笑,又给他塞回了衣服口袋里。

    “先生,你的西红柿牛腩米线。”一声欢快的声音打断了季飞的思绪。季飞抬头说了声谢谢,小姑娘嘿嘿一笑,又露出了两颗小虎牙,单纯而又充满善意。

    吃完米线后身上竟然微微出了汗,季飞往店里面看了一眼,只有几个服务员,并没有老爷爷的身影。反正来日方长,季飞好心情的和服务员说了声再见,又钻到了巷子里去。

    裴征打电话来的时候,季飞正跟最后一家讲着价,这家买卖倒是不忙,但是要价却是太黑。同样单面铝合金的易拉宝,标准尺寸,别人家基本是一百左右,这一家开口就是三百。礼盒的价钱更离谱。

    季飞看了眼来电显示,犹豫了一会儿,才冲店家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转身到一边接起了电话。

    “你好,会长,找我有事吗?”季飞问。

    裴征没有回答,只是说,“你们店铺是不是要做礼盒那些东西?”

    “嗯,我正在外面跑着。”季飞回答,转头见就店家得意洋洋的抬头看了看别处,似乎笃定他非在这里不可。

    “不用跑了,我一会儿过去接你。”裴征说,“我这有一家认识的,你把要求告诉他就行。”

    “什么意思?”季飞一愣,又反应过来,问,“多少钱?我们就做短期的,不用特别好的。”

    裴征顿了一下说,“不贵,比市场价低。”

    市场价也是分不同档次的。季飞还想问市场价是多少,裴征已经又嘱咐了他在原地等着,挂断电话了。

    裴征开车过来的时候,季飞在离广告店不远的地方等着。见他降下车窗,走过去自觉的上了车。他刚刚已经拒绝那个广告公司了。那个老板见他似乎有了新的选择,临走前把价钱降了又降,后来已经到了季飞能接受的范围内了。

    季飞第一次见这样做买卖的人,心里失笑,还是干脆的走了出去。刚出门,还没拐弯就听后面的国骂声传来。大抵意思是他不想做就别来问,折腾一圈没诚意坏心眼之类的。

    季飞不是没诚意,他只是更不愿意拒绝裴征。听裴征笃定的口气,八成已经跟人说好了。即便俩人昨天刚刚说过那样的话,他也不想裴征白跑一趟。一码事归一码事,如果他接受不了更亲密的关系,作个朋友还是可以的。

    裴征的车开到了一处写字楼下,季飞跟着走楼梯,不过三层就到了。这家广告公司承包了写字楼的一层,季飞跟着裴征走上楼梯的时候,门口已经站了一个迎宾美女,似乎专门在等他们。

    裴征也不说话,季飞默默的跟在后面,一直往左走到了最头上的一间小会议室。设计师还要一会儿才能过来,美女给俩人倒了两杯热水就带上门出去了。

    季飞看了看四周,摆了不少的绿色植物。高低错落的很有情趣,他的目光停留在一棵龟背竹上,忽然低声说,“谢谢。”

    裴征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嗯”了一下。

    设计师很快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手里还带着一个笔记本。季飞看人进来的时候,还以为是个清秀的帅哥,结果对方一开口,才知道搞错了。

    设计师叫sera,高高瘦瘦,光看看身形就能迷倒一片小姑娘那种。穿着白衬衣黑西裤,往季飞身旁一坐,季飞忍不住多看了她的侧脸几眼。

    真帅啊!跟凯瑟琳莫宁有的一拼了。

    sera手下飞快,季飞不过简单说了几句想法和活动内容,她那边已经把初步效果图做出来了。等全部的设计完成,时间也不过才过去半个小时。效果简直比季飞想的还要好出一百倍。季飞忍不住有些咂舌,眼睛亮亮的看着对方。

    sera除了进门时说了句,“你好,我是sera。”就没再说话。这会儿定稿了,忽然侧过脸来,挑眉冲季飞抬了下下巴,“啧,电话?”

    季飞一开始就猜她是个t,此时对上眼神,便百分百确定了。只是对方的气场太强大,季飞难得的脸红了一下,笑了笑,把手机掏了出来。

    裴征全程都坐在一旁安静的等着,这会儿见状,忽然开口,“小飞!”

    季飞愣了一下,手机已经被对面的sera拿了过去。她从容地输入自己的号码,点了下拨号键,随后有些嚣张的放在了会议桌上。

    “光说不做,”sera说话间已经站了起来,她侧过头,冲裴征邪邪笑了下,扬了扬下巴,“顶屁用。”

    ……

    季飞要的几样东西,确定后天上午就能做出来。价格也很合适,刚好卡着他的预算。只是从广告公司出来的时候,裴征的脸是黑的。

    季飞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被搭讪了,还是因为他竟然被人挑衅了。

    不过当时sera帅气的转身,扬长而去的时候。季飞竟然有点小小的幸灾乐祸。只是这点他不敢表现出来,把嘴角压了压,跟着裴征上了车。

    要不要给他个台阶下?季飞有些犹豫。

    裴征先开口了,他说:“季飞,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季飞诧异:“朋友啊!”

    裴征:“……你对朋友都这么亲密吗?”

    季飞自然知道他指的什么,忽然笑了笑,“不是。”

    不是?那算怎么回事?裴征沉默了半天,季飞转过脸只看着窗外,似乎也不着急让他开车。过了半响,裴征先妥协了。

    “我和安念没什么。”他有些无力,“昨天是子雅要走了,约我见最后一面。我没想到赶到梦幻王国的时候,看见的是安念。”

    还真去了啊……季飞没动,只是垂下眼睛,说不上什么滋味。他都快忘了子雅了,裴征解除婚约的事情他大概知道点,但是这事是温明伦的猜测,裴征不说,谁也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

    只是子雅一直的想把他推到丰浩身边去,季飞心里十分反感,这会儿听见了心里更闷。

    “我去的时候,见只有他一个人就回来了。”裴征转过头。他昨天忍耐着,买完了票就自己走了。之所以没有对季飞说,也是因为季飞对安念的排斥太深,他不想因此引起什么误会。

    谁想季飞还是知道了。

    “这不怪你,这是我的问题。”季飞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原本凌厉的眼睛里一片沉静,“安念对你有恩,你要报答是应该的。但是他和我有仇,他开心了我就不开心了。我不想让你左右为难。更何况……”

    季飞微微停了一下,没再说。

    裴征问,“更何况什么?”

    “……你确定,你喜欢的是我吗?是因为你先把那份恩情报答在我身上了?还是因为你照顾我习惯了?还是仅仅因为,我喜欢你……”

    季飞轻笑了一声,望了过来,“裴征,我的心很小,住下一个人了,别人连一只脚都伸不进来。昨天的小韩,今天的sera,我不会和她们有什么暧昧,也不会用什么激将法叫你为难。”

    “但是,我好不容易活一次,我也不想叫自己难过。”季飞叹了口气,推门下车,“我先走了,今天谢谢你。”

    车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季飞没有给他出难题,但是这似乎又是个不解之题。裴征从后视镜看着那个倔强的男孩越走越远,忽然叹了口气,靠着椅背上闭上了眼。

    他对安念,其实是真没什么感情。那天知道事情原本的情况后,他也曾想好好补偿下安念的,可是第二天就知道了安念做过的那些事情。

    那些龌龊令人不齿的事情。虽然的确没有伤害到什么人,但是那样的品性,已经足够让他心生厌恶了。于是他只告诉温明伦,在学业上帮一下安念。这人成器就帮,不成器就算了。

    只是没想到,安念自己挺会利用那点身份,竟然还会挟恩以报了。最近三番五次的找他不说,还找了子雅这个帮手。

    一点点的委屈和怀疑攒久了,便是季飞现在不说,他们俩人迟早也会有矛盾。

    还真个麻烦。

    温明伦在酒店里陪着温父,唐铭给他带了一份肠粉,温明伦馋的还没下筷子,就接到了裴征的电话。这刚刚挂了,就见手机又震动,季飞又打了过来。

    客房里飘着诱人的香味,温明伦怨念的看了一眼快要干掉的肠粉,朝着正在给温父泡茶的唐铭挥了挥手,转身走到了走廊上。

    “祖宗哎,你俩商量好不让我吃是不是?”

    季飞听他口气就笑了,“怎么还我们了,你在吃什么?”

    “肠粉啊!刚刚会长打电话问了我一堆莫名其妙的问题,我肠粉都干了……”温明伦叹了一口,无力的挂在墙上,“会长竟然问我,有没有人缠着唐大少爷…我了个去,诚心来给我添堵的啊!”

    季飞愣了一下,基本猜出了怎么回事。

    温明伦哼哼两声,忽然问,“小飞,你俩是不是有什么事?”

    季飞轻笑一声,“没有啊。”

    “啧啧……”温明伦明显不相信,“那肯定是你对会长没什么,他肯定对你有什么。”温明伦和唐铭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他也不遮掩,这会儿八卦起裴征和季飞来,更是大大方方。

    “会长要对你没什么,能拼了老命给你补课啊?他工作上最近不顺,每天忙完了还得回学校给你补课,你那专业课他自己都研究好几晚上才敢给你讲。”

    “什么意思?”季飞呼吸一滞。

    “他也看不懂呗!你还真以为学霸天生就会啊……”温明伦已经放弃香喷喷的肠粉了,“他为了教你半夜都在啃书呢,会长又不是天才,他是学霸是因为他更努力而已啊……你不知道他有几次半夜打电话给你们学长问问题,搞的你们系还以为会长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呢。”

    温明伦意犹未尽,“要唐铭肯这样为我,我都可以给他生猴子了!”

    “那估计不行,”季飞忽然笑了,声音有些低,“跨物种了,生不出来吧。”

    说完俩人都笑了。温明伦人精似的人物,听着季飞的动静不大对,也不再下药了,只是幽幽的说,“小飞,你知道,会长问我的问题,答案是什么吗?”

    ——有没有人缠着唐大少爷,有的话怎么办?

    季飞已经猜到了答案,却还是说,“是什么?”

    “上去撕,我一个人撕不过就喊朋友,喊兄弟,喊流氓混混都行……”温明伦轻嗤了一声,“干什么别人能撩骚,你就不能撕逼了?管他小三小四,往死了整,整怕了他!整服了他!”

    季飞笑笑没说话。温明伦一停,声音也低了下来。

    “小飞,一个人不怕受到伤害,怕的是从被害者的角色中拔不出来。事无大小,积水成渊。再微弱的伤害,你每想一次就会加重一次,久而久之便再难痊愈了。你没有想过,安念不是你俩的问题,你俩的问题在于你……”

    温明伦侃侃而谈,季飞心里的抑郁消散了大半,嘴角也轻轻敲了起来。

    末了,温明伦大功告成,末了给了季飞一个大大的鼓励。

    季飞点头嗯了一声,临挂电话了,他忽然开口问道,“那温哥,能不能跟我说说,那佛珠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