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六农民工5一所破房子挂满了名校的牌子

黎唱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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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走到大路上,见班车上来了,停在庄子边儿,车上走下来一个人,郭黎明见是郭世劲、郭黎励父子俩拿着大包小包从车上下来了。郭黎明上前帮着把行李搬到了郭世劲家里。坐下后,郭黎励笑着问道:“你在政府机关上班得劲吧?”

    郭黎明笑着说:“有啥得劲不得劲哩,只是活儿轻点儿。”

    郭黎励叹了口气,道:“比我们强多了!你说我好坏也是个大学生,怎么到了大城市里,城里人偏偏叫我们‘农民工’,说我们是工人吧,前面偏偏加个定语‘农民’,你说怪不怪!加上这两个字,我们就成了低素质、坏蛋、搞乱城市的罪魁祸首!最气人的是国家给春节期间的公路、铁路运输,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什么‘春运’,春运期间,火车票、车票都可以名正言顺地上浮百分之几!就这儿,票也难买得很,我还是从票贩子手里买的票,硬是比正常票价贵六倍,多掏了五百多,那是我半个多月的工资!木办法,在外时间长了,想回家。就这国家还年年喊着给农民减负,却不肯给农民工们减负!你看看,春节时候南来北往的,百分之九十都是农民工!我们在外受资本家的剥削还不够,还要受铁道部名正言顺的剥削!皮一层一层剥下来,打工的钱也木几个了。我干这半年,就拿回来两千多块钱,就这也比有些民工强多了,干了一年,木拿回家一分钱!”

    郭世劲笑着说:“黎明,白听你黎励哥哩,你知道,你黎励哥就好牢骚!”

    郭黎天在一旁皱着眉头听着整理着行李,一言不发。郭黎明笑着说:“比我强,我工资一个月才三百多一点儿,生活费都不够!你好坏还拿回来点儿钱。”

    郭黎励笑着说:“那是我下苦力挣哩钱,不像你们,看看报纸、喝喝茶,工资就挣到手了!”

    黄梅在一旁笑着说:“白说恁多牢骚话了,好不容易回来一回,喜欢点儿。”

    黄梅虽说自小就是童养媳,可是天性乐观,满肚子瞎话儿,郭黎明小时候最喜欢坐在黄梅身边听黄梅讲瞎话儿。郭黎明记忆最深的一个瞎话儿是人的血滴在石头上不擦掉,假如一百天不下雨,那人心里有怨气的话,那滴血就会成精,变成血哼,夜里那滴血会发出“哼哼”声。郭黎明听过这个故事后,心里很是害怕,哪次不小心把血滴在石头上,就立即想方设法把血渍给擦掉,免得成精,后来郭黎明上了学,总是怀疑黄梅瞎话儿的真实性,可是血滴在石头上时,仍然把它擦干净,想着自己的行为虽然可笑,仍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擦血渍。

    郭黎明想起了这个瞎话儿,笑了笑,转了个话题:“咱俩一块儿看看甄佳去吧,不知道这几年他过得咋样了。”

    郭黎励说:“好。我也好长时间木见过他了。”

    说着,两人一块儿出了门,往甄佳家走去。走了一会儿,就看见甄佳的家了。甄佳的家在原来在一个小山头前,自从甄佳失心疯后,甄佳说自家房子的风水不好,自己在山上东转西转,选定了临路边一处山头,说是风水宝地,嚷着要在那儿重盖房子,家人、亲戚都不支持,可甄佳态度坚决,家里人也就不再管他,任由他折腾。盖房没钱,就自己到河里拉石头。清醒时候拉石头,疯时候到处跑,房子盖了四五年,终于盖起来了,石头墙瓦房。房子的坐向选得很独特,朝着山头,甄佳说这个方向能把山上的释放出来的灵气统统吸到房子里来,只要住进去,过不了几年,就会考上大学。家人也管不了他,也不愿意住新房,甄佳就一个人住了进去。两人到了甄佳家门前,门开着,看见他的门上一字儿排开,贴了最少十幅对联,正门上联是“看遍人间事唯有读书高”,下联是“阅尽天下书誓登进士榜”,横批是“看我今朝”。其他的对联大致就是这些意思,字写得龙飞凤舞,神龙见首不见尾。挨着对联的是一块块儿牌子,两人细看原来是国内著名大学的校牌儿,依次排开是:中国阴阳地理大学、中国太极大学、清华大学、北京大学、中国进士大学、中国土蛋大学……大学的牌子从前墙贴到山墙,再到后墙,围着房子转了一圈,约莫有近百个,两人看了只是苦笑。

    看完进了屋,只见一个留着平头的人正专注地坐在一张桌子旁边拿支毛笔在写些什么。两人悄悄近前,只见纸上写的是“白天黑夜颠倒过,醒里梦中难分别。”

    郭黎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问道:“佳哥,在干啥?”

    甄佳这才抬起头,象是刚刚发现两人,说:“是你俩呀,干啥?写字。”

    郭黎励笑着说:“知道你在写字。”

    甄佳说:“那还说废话!”

    两人一时语塞,不知道甄佳是否清醒,即使清醒了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两人一起朝甄佳望去,只见一双黑眸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着摄人心魄的光芒,甄佳忽然开口道:“我在学习,准备考大学。”

    郭黎励说:“白考了,就跟我一样,考上了不也扯蛋,还是农民工一个。”

    甄佳的眼光刹那间暗淡了下去,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走科举这条路,还是农村人最好出路。”

    郭黎明说:“不对,现在可干哩事儿多得很,何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只要好好干,在农村也有那么多人,活得不也很滋润。”

    甄佳说:“那你俩回来种地算了,还上外边儿干啥。”

    郭黎励笑道:“我俩是没有回头路了,村里人都知道我俩考上大学了,再回来种地,村里人就会说我俩是在外边儿混不下去了,被逼回来。”

    甄佳说:“那你说说,就跟我样,考上学了上不成,村儿里人会说啥闲话?”

    两人语塞,过了不知道多久,郭黎明说:“木有人说闲话,只可惜。”

    甄佳冷笑道:“可惜是假,可怜是真。”

    郭黎励怕再论下去,把他的精神病引起来,就岔开话题,说:“你这几年在家干啥?”

    甄佳不耐烦地说道:“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学习考大学!”

    郭黎励笑道:“我是说,除了学习,别哩还干啥?你不干活咋生活?”

    甄佳说:“种地,别哩还能干啥!”

    两人见跟他再也说不了什么了,就起身告辞,甄佳座儿都没起,看见两人出了门,自顾自趴在桌上写起来。

    两人出了甄佳的家门,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郭黎明笑着说:“黎励哥,上过学跟不上过学就是不一样,你就是农民工也是技术工,不用爬高上低盖房子,干木人想干哩活儿。”

    郭黎励笑着说:“有点儿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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