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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笑道:“亲哥俩儿挺好,挺好。”
张杨吃着东西,听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说话,列车的摇晃像生出了节奏,张杨摇着摇着就困了,靠在墙上迷糊糊打了个盹,隐约能闻到韩耀在抽烟。
仿佛一晃神间,天色逐渐暗下来,半天很快过去了。
然而到了晚上,新鲜劲儿退去,肢体的麻木和情绪的枯燥开始笼罩张杨,也笼罩了整节车厢。
窗外的景色看不清了,且没什么可看的,仿佛不管往前都是那些事物;旅客聊天的声音低下来,之后也许是太累了,也聊得太久,没什么可说的,便都噤了声;人们东倒西歪的低垂着脑袋,都些靠在一起,抱紧腿蜷缩在过道休息。
张杨浑身拧巴着难受,刚睡醒觉又觉得累,火车冷不丁在铁轨上一颠都震得他脑瓜垠子晃荡,想吐。
他强忍着脑袋疼,在心里合计时间,转移注意力。
已经过了半天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车。
山海关还没到,离广州还很远……韩耀说过,到常州要三十个小时,广州可能比常州还更远一些吧,得用上四十个小时,一天二十四,两天四十八……
身旁的韩耀靠坐在不知是谁的大包裹边,脑袋歪向一旁,闭着眼睛,大黑狗熊似的,也不知道睡着没。
张杨木讷的环视四下,最后把视线投在韩耀脸上,无意识的端详。
韩耀仿佛感觉到张杨在看他,没张开眼睛,只是浅笑道:“看我干吗?”
“哥。”
张杨说:“你以前坐火车倒货,也是这样么?”
“差不多。”
韩耀声音低沉,夹杂在火车轰隆声中,却很缓和而清晰。
“年初头一两次,回家的时候能坐在货包上歇着,后来在里头藏烟酒就不敢坐了,万一压坏了呢。
这么来回次数多了,就知道上车在哪儿窝着舒坦了。”
“有时候也能弄到座票,但那样其实更操心。
哥带着这么大一包货,好容易挤进车门了,放在过道身边挡路,架子放不上去,只能堆在门边。
我在里头坐着,货在外头,让谁压了坐了我也不知道,有人翻开看拿走了我都不知道,不如像现在这样,反而更舒坦。”
“有时候出门在外就不能要脸,就你这样的,要是自个儿坐火车买着站票了,一准跟车厢里内些个傻子一样,列车员说能补硬座了你也不能好意思上去抢。
你得学着像哥这样,要不在外头自己都不能给自己争取点儿好处,你不憋屈得慌么……”
张杨静静听他说话,听着听着,不知怎的,脑子便里开始想别的事情。
他忽然觉得,其实要想成为韩耀这样的人,真是很难。
大哥很厉害,是个值得佩服的人。
他想,假如他是韩耀,他能靠卸货车攒下五千块钱么?
肯定不能。
且不说卸货车得能吃得了苦受得了累,需要毅力才做得下去,张杨在脑海中设想,他要是手头能攒下一千块钱,一定会买间像样的砖房,花个五六百也好,让自己最起码能有安定的住所,先过上安稳的生活。
他要是真有这么多钱,根本想不到做生意这个门道,就算想到了也舍不得把钱抛进风险里。
反正不管咋样,他都不敢像韩耀一样大胆的用这些钱倒烟,更不会想韩耀一样能沉得住心气,继续吃苦受累去站三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给人倒货,一倒就是半年,还能在陌生的南方独自摸索赚钱的门道。
刚认识那时候看不出来,渐渐熟悉之后,张杨发觉,韩耀这个人能隐忍,有耐心,意志坚定,对自身认定的想法坚持到近乎偏执。
面上看,这人就是个死气白赖的苦劳力,天天混着紧巴巴的日子,也不在乎别人瞧不起他。
而事实上,他一直在不动声色的观察这个世界,等待他要的机遇,蓄势待发。
张杨以前总觉得,韩耀好像从来不在乎自己吃什么穿什么,也不在乎别人看他的目光,贬低也好,瞧不起也好,像是都习惯了,无所谓。
其实,这人的不在乎不是因为习惯了,而是他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站在高处,能让别人反过来仰望他。
所以,朝夕的安稳也好,暂时的低迷和愁苦也好,从来都不曾干扰过韩耀向前看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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