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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油灯下,月姑盘腿坐在炕上,专心做着针线。
她在为青山缝一件长衫。
按照与村上冯老先生的约定,明天就要送青山去塾屋念书,总得让孩子穿件新衣服。
她翻箱倒柜,找出丈夫的一件蓝布大褂,正可为儿子改做长衫。
这活计难不住月姑。
在娘家黄龙埠为闺女儿,她跟娘学会裁剪缝纫插花刺绣等女工,出嫁后跟婆母学会从纺线到织布的整套技术。
月姑心灵手巧,模样俊秀,在娘家便被传为少女范板,在万家营更有贤惠孝顺的名气,且是拔尖的巧媳妇。
这会儿她已量好裁毕,接下来便是飞针走线细细缝制。
灯光照着月姑娴静而秀气的脸颊。
她不时抬手抿一下垂落在前额的一绺长发,掖一掖身边女儿和儿子的被角。
远处的街巷传来狗吠。
月姑停下手中活计,侧起耳朵倾听。
邻家的狗也狂叫起来。
接着,她听到敲门声,是她家临街院门的沉闷的响声。
这个时候了,是谁?月姑不免有些紧张。
办完丈夫的丧事,她整整三天闭门不出。
她需要安静的环境和充足的时间,让自己从极度哀伤中挣脱出来。
这些天,除了艾叶和春堂,还没有任何人晚间走进家院。
她想起留在东北处理善后的兴善……是他?算来也该回来了,不过天已晚了,怎不先回家歇息?莫非又有啥大事?
来人颇有耐心,仍在固执地敲打门板,断续的钝响和着此起彼伏的狗吠,令人不安,月姑刚刚有所放松的心弦又一次抽紧。
她真担心再有什么不幸降临。
月姑匆匆穿好棉衣,快步走出院子,穿过祠堂西侧的甬道,来到临街的院门前。
“谁?”
月姑厉声发问。
“是我,开门。”
门外人闷声回答。
听来耳熟,但不是兴善。
“报你名字?说有啥事?”
月姑近乎命令。
“我,金存孝!”
来人咳一声,提高嗓门回答,“我是你哥,咋就听不出来呢?”
“大哥?”
门板打开狭窄的缝隙,月姑疑惑地向外探看。
“妹子,是我,你哥!”
对面的男人再次申明,拽下蒙住脖子和下半个脸颊的围巾。
“哥,这时候你咋来了?”
月姑急忙打开街门。
意外见到亲人,激动得声音有些颤抖。
两人走进后院堂屋。
月姑忙端来火盆,从屋外抱来棉柴点燃。
火苗跳荡,烟气升腾,屋子里有了些许暖意。
月姑说:“哥,你嗓子发闷,着凉了吧?屋子冷,你慢慢烤火……我去给您烧水,煮面叶。”
存孝正俯身看熟睡中的青山和青莲,转身制止:“你坐下。
哥不渴,也不饿,只想跟你说话……出这么大的事,为啥不早告诉我?”
存孝声音沉痛,不无责备地看着妹妹。
月姑一时无语,愣愣地看着哥哥。
还是婆母过世时,大哥来万家营吊孝,兄妹俩见过一面,一晃两三年过去。
见他面容消瘦,眼角鱼尾纹已经显现,鬓边露出白色的丝缕,只有一副老诚厚道的神态没有改变。
这时的月姑真想扑在大哥怀里痛哭一场,泪水就在眼眶里滚动,但她竭力控制自己,不能让泪水落下,哪怕是在大哥面前——她在丈夫墓前已发誓:再苦再难,也不在人前流一滴泪。
存孝眼睛湿润,扭转脸看四周墙壁,看头上屋顶。
他在寻找合适的话题,避免勾起妹妹的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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