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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来安阳县时,许妈妈也是照足了规矩,善尽教养嬷嬷的职责,每天晨昏定省抱着纪芜去给二老太太请安。
二老太太素喜热闹,每每去请安,上房必定簇拥了一屋子太太奶奶姑娘们,有的是族亲,有的都不知道是一表几千里的亲戚了。
这些人看向彼时尚在襁褓中的纪芜,毫无例外的,眼神都不是那么友善。
有几个出格的当面就窃窃私语起来,屋中众人都好像听不见的样子,许妈妈却恍惚觉得,二老太太其实是清楚的。
她觉得自己得护着姑娘不受任何污言秽语。
再后来,纪宋氏将她们打发到那样一个院子里,二老太太装聋作哑无动于衷,许妈妈彻底冷了心,带着纪芜过起了隐居的日子。
这一宿,各自歇下不提。
第二日吃过早饭,紫柃仔仔细细给纪芜梳了个总角丫髻,头上一应珠玉皆不用,翻箱倒柜地找出来两块轻软得如烟似雾的上好宫纱,当做发带各束了一边。
又要给纪芜抹上头油,纪芜死活不愿,两人耍起了花枪,最后还是许妈妈笑着说:“姑娘既不愿就罢了,这市买的头油也不知是用何种木材的刨花所制,只怕伤发……伯府里上至老夫人,下至姑娘的姐姐妹妹们,用的都是扬州夏的榆木油。
姑娘年纪尚小,回京之后再用也未为不可。”
絮絮叨叨,又给纪芜上了一堂关于吃穿用度的见识课。
这次纪芜倒是听住了——这意思,头油是木材的刨花做成的?
“往后姑娘用过夏馥春的桂花油,那时才知其中的好处呢。”
紫柃一笑歇了手,又捧了一套珊瑚红的妆花袄儿裙来。
纪芜摇摇头:“母亲还在京中病着,我怎能如此艳服,姐姐替我选一套素色的来吧。”
许妈妈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
太太半年来音信全无,她心中猜着只怕是病势重了,为免姑娘跟着揪心,自己从来不在姑娘面前露出一言半语……
收拾停当,看了看时辰,留下绿葆看院子,主仆一行三人出了门。
出了甬路,不远处三间阔朗的屋子,两边厢房鹿顶耳一样钻出,这是纪府正经的上房。
三人还未步入抄手游廊,就见另一头鱼贯走来数名捧着食盒的婆子。
许妈妈特意放慢了脚步,纪芜又拉着紫柃去看了一回花,逗了一回池中的三色锦鲤。
估摸着差不多了,这才慢悠悠地上了台阶,顺着抄手游廊一转,进了上房。
二老太太今天早上起得迟了些,刚吃完早饭,她向例只要媳妇孙媳妇们服侍,是以纪芜走进内室时,同辈的姑娘一个不见,几位太太和少奶奶们站了一地。
屈膝请了安,纪芜一眼打量过去,瞧着眼熟的就只有纪宋氏。
后者穿着一件火烧云绣牡丹花缠枝的织锦提花通袖,一件真紫色绣八吉大凤莲的曳地裙,头上戴的是一套赤金镶红宝石三多的首饰,通身气派,华丽丽的富贵和喜庆。
纪宋氏正一脸嫌弃地看过来,面上皮笑肉不笑:“今儿个倒是稀奇,劳动侄女儿贵步踏临此地。”
总归是一家主母,又非小门小户出身,明面上的工夫还是要做的,平时纪宋氏虽然苛刻,也只是私底下,这样明火执仗地当面斥责还是第一次。
也不知是讽刺纪芜不知礼数,此前不曾晨昏定省,还是在说昨天下了帖子,纪芜却拿大没去观礼的事。
亦或是见纪芜穿得素净,恐冲了自己女儿的大好喜事,借机发作出来。
不说纪宋氏在心底如何地暗骂“不长眼的小蹄子真正晦气”
,屋中一时静悄悄的,指望一众在纪宋氏手底下讨生活的太太奶奶们帮一个隔了房头的失势弱女出言解围,未免太不切实际。
丫头婆子规矩都候在倒坐间里,路上来时,许妈妈千叮万嘱,“若有谁说话难听了,姑娘千万要忍一时之气,总归就要回京了。”
然而纪芜心中有事,古人对这些的迷信和讲究她是知道的,她今天穿得素净,本就是特意来招纪宋氏的眼,打定了主意将这退避原则先放一边。
“大伯母,还请您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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