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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冷笑,“我现在有的是时间和你耗下去。
我还没告诉你,我们研究所和海南的一个咖啡园签了一个项目,我们帮他们开发新的品种,从现在起我要在国内工作很长一段时间了。
虽然海南也不近,总比美国方便得多。
要和我玩儿,我奉陪到底。”
“那就耗下去好了,你以为我怕你吗?”
强大的悲凉从身体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涌上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就在此时此刻,我其实还想问问我面前这个和我不共戴天的人,他的胃疼好一点儿了没有?我突然间想起来,我们刚刚结婚的时候,有一次我煎肉排放了太多的油——我根本不会做饭,就是那两块过分油腻的肉排导致他的胃在那天夜里翻江倒海地疼。
他的手冰凉,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他跟我说没事,忍一忍就过去了。
我紧紧地从背后抱住他,用我温暖的手轻轻碰触他发怒的胃部,害怕得像是闯下了滔天大祸。
我敢发誓,那个晚上,我想要和他一起走完一生。
其实他的眼睛里,也有质地相同的悲凉。
“我走了。”
他慢慢地说,语气里没有了刚刚的剑拔弩张,“我后天的飞机去海南。
但是,我会常来龙城。
有些事情我从来都没跟你说过,东霓。
我刚去美国的时候,没有全奖学金,我就在那个亲戚的中餐馆里打工。
就是那个把遗产留给我的亲戚,我妈妈的舅舅。
我很少跟人提起那几年的事情。
我不怕辛苦,四点钟起来去码头搬海鲜,半夜里包第二天的春卷直到凌晨两点,都没什么可说的。
只不过那个亲戚是个脾气很怪的老头子,人格也分裂得很。
不提也罢,我这辈子没见过比他更会羞辱人的家伙。
三四年以后,他得了癌症,他告诉我,他把我的名字写进了遗嘱里面,分给我对他而言很小的一份。
我当时愣了。
然后他笑着跟我说:‘你也不容易,千辛万苦不就是等着今天吗?你行,能念书也能受胯下辱,你这个年轻人会有出息。
’”
他侧过脸去,看着窗外已经很深的夜,“那个时候我真想把手里那一大袋子冻虾砸到他头上去,跟他说:‘老子不稀罕。
’但是我终究没那么做,因为我需要钱。
所以东霓,不是只有你才受过煎熬。
你现在想来跟我拿走这笔钱的四分之三,你做梦。”
然后他转过身去,打开了门。
在他背对着我离去的一刹那,我险些要叫住他。
我险些对他说我放弃了,我偃旗息鼓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我想起了雪碧,雪碧过了夏天就要去念初中,因为她的户口的问题,我怕是只能把她送到私立学校去。
一个女孩子,在私立学校的环境里,物质上更是不能委屈,不然就等于是教她去向来自男孩子们的诱惑投降——十几岁时候的我就是例子。
所以我必须要拿到那笔钱,谁也别想吓唬我,谁也别想阻拦我。
我什么都不怕。
我身边的夜是死寂的。
突然之间,巨大的冰箱发出一声悠长的、嗡嗡的低鸣,它在不动声色地叹气,可能是梦见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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