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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宫六院在他眼里早失了颜色,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成了这副模样,愈是得不到,愈是牵肠挂肚。
她的发髻松了,零零散散从璎珞带子里垂荡下来。
皇帝道:“你别动,朕给你梳头。”
说着靠过去,她的身子徒然一震,他也不以为意,解开玉冠道,“本想在易县歇一晚的,可因着今儿要出宫寻你,连叫起都免了,朝里公务多,耽搁不得,只好连夜地赶回去。
回去人多眼杂,叫人看见失了体统,还是收拾好为妙,免得有人在老祖宗跟前嚼舌头。”
车上没有梳子,他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梭,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了她。
她再三克制的眼泪又滴下来。
他怕她失了体统被别人中伤,那他自己呢?万圣之尊头破血流不算,如今连脸颊都肿了,上回说自己磕着了,这回呢?明儿叫起要是还没退,该怎么回答那些好事的臣工们呢?说是他自己打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是明白人,知道了能饶得了她吗?
皇帝像是知道她的心事,边系发带边说:“你不用替朕操心,明儿升座不在太和殿就是了,让臣工们军机处值房里递折子,有要紧的奏报再递红头牌觐见。
朕命人把帘子放下来,他们看不见朕的脸。
至于老祖宗那里,朕打发总管过去请安,只说朕淋了雨,病了,等好利索了再过去不迟。
这几天你别出养心殿,慈宁宫由朕陪着一块儿去,朕才能放心。
你私自离宫,倘或朕不在,少不得斥责惩戒,老祖宗总要做给别人瞧的,也不好太过偏袒了。”
锦书咬着嘴唇不说话,他仔细替她戴上玉冠,插好发簪,手却顿住了,稍一踌躇,双臂从她腰侧环过来,试探着往前倾,下颚轻点在她肩头上,胸膛紧紧贴上她的后背。
锦书蓦然惊起来,想分开他的胳膊脱离他的禁锢。
他松开一只手按住她的肩,痛苦的低吟,“好锦书,让朕靠会子,朕太累了……累得连气儿都不想喘了。”
她的心悠乎一坠,果然是累,她也一样。
爱着,不能相互取暖,活着就消耗自己,折磨对方,这样的日子多早晚是个头?
皇帝见她果然不反抗,胆子大了些,收拢了手臂和她耳鬓厮磨,喃喃道:“锦书,咱们要个孩子好不好?朕不要他建功立业,做个闲散亲王,就像长亭那样。
朕比你大十三岁,必定是要走在你前头的,有了儿子,将来朕晏驾了,你就跟着儿子住在王府里,看着孙子、重孙子长大,你瞧瞧皇考定妃多好的福气!
只要你有了依靠,朕哪天突然走了,也能撒开手了。”
“胡说!”
她一下挣脱出来。
胡说!
好好的怎么想那么长远的事情!
她心里发紧,明明痛得快要窒息,却不能叫他看出她在为他话里的忧伤感到恐惧,只有板着脸武装起自己,“已经是错了,主子还要叫这罪恶开花结果吗?”
皇帝慢慢垮下肩,蜷曲的手指微张开,眼里的光倏然熄灭了,只剩死一般的寂静。
皇后病势沉疴,回禀了太皇太后,新人册封就不来了,横竖由老祖宗瞧着办就是了。
锦书蹲了个双安,规规矩矩跪在炕前等发落。
太皇太后看一眼圈椅里的皇帝,还是原来那种疏淡的样子,似乎什么都不在心上似的。
他面上虽这样,脑子里想些什么,太皇太后还是知道的。
这回是万分的看重,否则后宫女子晋个位份这类的小事情,他也不会巴巴地把人送了来。
只是这锦书真叫人头疼得紧,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跑?跑又跑得不得法,才到易县就给抓住了,然后又出了这档子事儿,叫皇帝气得眼睛鼻子都不在原地界儿了,在泰陵里头就临了幸。
皇帝也是胡闹的,太皇太后有些生气,怎么能在人家的陵地里干下这种造孽的事,传出去还要不要脸面?他一国之君的名声不是都要糟践完了吗!
老太太看看跪着的丫头,低眉顺眼的伏着,遭了这么大的罪,心里该有多苦啊,真是难为坏她了!
瞧瞧,瘦得下巴都尖了,跪在那儿脊背窄窄的,皇帝张开手就能比个大概了。
“好孩子,快起喀吧。”
太皇太后照旧是拉她过来揽在怀里,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说,“事情都成了这样,你一个女孩儿家要名声,你主子对你的心思你也知道,总要有个交代才好。”
回过头去对总管说,“崔啊,你给宗人府颁个旨,就说是我说的,六嫔满员了也不碍的,这个规矩可以活络一些,给锦书晋个嫔位吧!
位份虽不算高,却也是个主位,等将来添上一儿半女的,依着你主子的疼爱,再一等一等地往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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