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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低暗,细雨纷纷,浸润着神教最中心的黑曜石神台。
台畔一尊十余丈高的血蛇神像泛着水光,狞然昂首,红宝石的眼眸透亮,仿佛要吞噬一切不驯者,一个黑袍银面具的人伫立了一刻,向另一侧行去,身后跟着数名毕恭毕敬的神侍。
一簇簇碧绿的矮树宛如蕈伞,衬着数座巨大而巍峨的石殿,殿边的绿藤吐出碗口大的花,在雨中妖丽如血,藤下伏着花纹浓艳的毒蛇,随着黑袍人的步履而晃首,看着他行过石径,踏入了一座较小的石殿。
六王从殿内迎出来,中原人很难忍受昭越的湿气,抬眼见树下的毒蜈与长蛇,依然感到强烈的厌恶,出口的话语却温情而体恤,“这雨一落更是湿热,你竟然在这里熬了几十年,全怪我那时没用,要是有法子将你藏下来,也不至让你受苦。”
银面具被雾气所蒙,减了三分冰冷的锐感,乘黄声音淡淡,“应德帝有心除去荣氏一族,你当年还小,能做得了什么,昭越确实蛮荒,不过至少还有机会活下来。”
六王的神情极为伤感,“当年荣家出事,我哭了许久,想在殿里设个香案,身边的人都不许,明明数月前你还带我到东郊骑马,教我射兔子,谁想到会祸从天降。”
乘黄望了他一眼,“这些事你还记得。”
六王的脸庞阴沉下来,“怎么忘得了,我曾经有父皇恩宠,有亲娘照拂,有至亲的舅父与表兄,结果父皇殡天后一无所有,被仇人当废物般养着,府内外全是宫中暗线。
朝臣看我就如一个笑话,比不了陈王,更比不上吴王,万事都要仔细,不敢让人抓住半点把柄。”
乘黄半晌方道,“你活得也不易。”
六王倾出多年的积恨,缓下口气道,“我忍了几十年,计划一挫再挫,好容易能够起事,你也积蓄了足够的力量,眼看大仇得报,却毁在靖安侯身上,功亏一篑。”
乘黄停了片刻,“是我低估对手,太过相信神奴的力量,不过左天行还有用,不能杀。”
六王眼光微动,转了话语,“听说那些武林人已经追到山下,雨终是要停的,到时候他们就会攻上来,你可有办法?”
乘黄答得很简单,“他们进不来。”
六王和颜一笑,“我自是信你,不过领头的苏璇实在难缠,我送给你的那个人,对付他倒正好。”
乘黄一点头,沉默的不知在想什么。
深黑蜿长的地牢不见天日,却有各种古怪的声音错杂。
火把映出一间间湿冷的囚室,里面的囚徒形态各异,有的给毒虫入脑,滚地惨号不休;有的下半身被毒虫吃成了白骨,兀自未死,发出令人牙酸的颤哼;还有人在啃自己的手臂,脸上漾着颠狂的笑,咯吱咯吱嚼得血肉模糊。
各种令人寒栗的惨景,犹如佛经描述的十八层地狱,一袭黑袍幽灵般飘过浊秽的地面,独自在最深处的囚室停下,里面一个高大的男子寂然盘坐,一动不动。
两人相对许久不发一语,直到乘黄抬起手,摘下从不离身的银面具,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
他的眉似长翎斜飞,眼眸寒澈如墨,眼角略生细纹,气质孤冷逼人。
左侯双眸骤凝,罕有的动容,“荣隽?”
对面的人一拂黑袍,盘腿坐下,一无波澜,“荣隽早就没了,如今只有乘黄。”
左侯许久说不出话,委实惊异已极,谁能想到血翼神教的教主竟然是天下三侯之一的昭平侯之后,曾经名满金陵,意气风发的荣府小公子荣隽。
火把静静燃烧,投下深浓的影子,两人寂然良久,左侯话语艰涩,“难怪六王与你联手,你与他到底谁是主使?”
荣隽这时不大似乘黄,多了三分冷诮,也多了三分人味,“有何分别,我与他都想复仇,自然是一拍即合。”
左侯又一次沉默,唯有苦笑。
当年荣府盛极之时,门前车马如流,高官争相逢迎,一朝风云急转,昭平侯自尽身亡,合府羁入天牢,三司会审,刑拷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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