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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才蒙蒙亮,珠市口儿大街上早早摆出来的小摊子就有了开张生意。
一群把大枪横挂在脖子上的巡警拖腿拽脚走过来,多不多、少不少地在拿些个卖吃食的小摊子扔下几个大子儿,几乎就把那些卖吃食的小摊子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胡吃海塞起来。
小吃摊子旁另外支开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滚热的开水烫着少说二斤原浆烧刀子,供着那位敞胸露怀、腰间额头都还扎着条驱邪红布条的刽子手享用。
照着刑门里的规矩,出红差当天只能喝酒热血气,旁的东西那是丝毫也不能沾的,怕浊了人身上的正气,行刑后叫冤鬼缠身!
而在稍微远点的地方,好些巡警局里养着的帮闲手里提着白灰桶子和小漏勺,在宽敞的珠市口儿大街上横平竖直地画出了一块地盘。
尤其是在街心的位置上,更是用白灰重重地画了个大圈出来。
手里握着洋镐,一个赶早从大栅栏力巴行里雇来的苦力把刚到手的大饼子揣在怀里,抡起洋镐就把街心给刨了个水桶大小,一尺来深的坑洞,再由着一僧、一道两位师傅在那坑里摆上了镇魂牌、驱鬼铃,这才又仔仔细细地把那坑洞填平砸紧!
干罢了这点活计,那平日里就怕主家赖账、短了工钱的苦力立刻朝着旁边站着的那位挎着短枪的巡警一伸手,踏踏实实地收了一块大洋的洗澡钱!
而一僧、一道也开始各自念经做法,借着镇魂牌、驱鬼铃的法力,替即将上路的那条冤魂布好阵势,也好让那邪气十足的冤魂在出窍那一刻便被拘押在这阵势里,再由着这大街上过路的千百人踩踏镇压,也免得日后作祟!
再朝外面些看,好些临街的二层楼房子也都开了窗户。
有些喜欢看热闹的住家一边拿小叶茶就着芝麻烧饼,边吃边打量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的刑场。
还有些显然是把临窗的位置换了大洋的人家,更是早早把太师椅、小茶几给挪到了窗前,顺带着趁着人没来,先打量打量周遭情形过过眼瘾。
而在火正门堂口前,老早敞开的大门旁站着的佘家兄弟已经换上了一身簇新的长袍马褂。
或许是因为新衣裳刚上身、多少还有些不贴身的缘故,佘家兄弟全都歪肩耸脊的,一副全身不对劲的模样。
再朝着大门里边走,谢门神与纳九爷也早早的侯在了头进院子前边,只等来了手里攥着主顾牌子的爷们,立刻就客客气气地迎了过去,再把那些攥着主顾牌子的爷们请上二楼。
二楼楼梯口,临时充当着打杂小厮的相有豹也换上了一身干脆利落的短打扮。
手里头攥着玉石主顾牌子的爷们,那自然是要恭请到摆在窗边的太师椅旁。
而那些捏着铜牌子的主顾,也要客客气气请到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走水檐台子上。
二进院子里,新盘出来的横灶上一溜排开七八个白铁大水壶,壶嘴里老早喷着白气。
刚洗干净的茶壶、茶碗也都拿托盘乘着,就等来了客人冲上热水端上去就成。
身子骨稍才微好了些,谢门神家媳妇就已经闲不住手脚,早早的陪着纳兰在灶下忙活起来。
就连家里那几个半大不大的孩子,这会儿也都围在灶边帮手递个柴禾......
唯有胡千里,此时此刻却只能待在二进院子里,把一本刚置办来的新账本摊开抚平,再把一管徽墨酽酽的磨了,手持狼毫静静等待。
四九城里规矩多,要是有人上门贺喜,那主家怎么着也得拿着账本细细记了下来,日后才好一一上门回礼!
迎着第一位攥着主顾牌子上门的爷们,佘家兄弟立刻端正了身形,亮着嗓门把问好招呼的声音叫响了半条街:“嘿哟.......这不是宝爷么?可是有功夫没见您了!
您今儿可是头一位上门的主顾,二楼正当间早给您把椅子备好了!
可巧,我们掌门刚得着了粤地朋友送来的凤凰好茶,给您浓浓的沏上一壶,您老好好品品?”
摆弄着手里头那块玉石牌子,穿着一身锦蓝缎子长袍马褂的宝爷很是满意佘家兄弟对自己的招呼,操着一口听起来有些生涩的广东腔北平官话吆喝道:“倒是劳纳九爷费心了!
这天儿还早,上去先喝壶茶,倒也真是爽利!”
挪着太爷步,宝爷抻足了老主顾、熟朋友的架势,一摇三晃地在周遭早起等热闹的人们羡慕的眼神中,施施然走进了火正门堂口里。
迎着宝爷,纳九爷抬手就是一个平头揖作了下去:“宝爷早来了?楼上给您预备好的座儿,有人就等着伺候您呢!
来啊......把那刚得着的凤凰好茶给宝爷沏一壶,要浓浓的!”
得意地大笑着,宝爷也是一个平头揖作了下去:“劳烦纳九爷费心,还记得我这老广东好这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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