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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泰陵里冷不丁的一瞧,胡子拉碴的,两眼通红。
他手底下的那帮子臣工八成没见过他那模样,皇帝金尊玉贵,一片肉皮儿、一根头发丝,都有专门伺候的人打点,从来都是干净利索无可挑剔的。
她出逃之前还是芝兰玉树的尊容,两天没见就弄得活像个囚犯,那时候她除了对他突然出现的震惊,心里也说不清道不明的隐隐作痛。
可惜他后来做了这样的事,狠狠把她打进了地狱,倘或换种法子,也许这会儿两个人就能好好的处了……
锦书幽幽一叹,“回毓庆宫吧!”
脆脆急了,赶忙请了双安道:“主子别和春桃一般见识。”
对春桃啐道,“你作死么?叫老祖宗知道,看不活扒了你的皮!”
春桃吓了一跳,眼泪汪汪的央求,“好主子,我可再不敢了,您别恼。
奴才都打听好了,万岁爷这会儿在养心殿三希堂里呢!
奴才和李总管知会过了,说主子一会儿就要过去的,恐怕李总管已经回禀万岁爷了。
万岁爷盼着,您又不去……奴才难交代。”
脆脆也道:“奴才们先头的主子定妃娘娘,是天上地下第一好打听的主儿,您和万岁爷的事儿咱们也知道个大概。
那么多的磨难,好容易到了这一步,您是出了阁的人了。
咱们不知道您开没开脸,就知道您往后不姓慕容,您进了玉牒,就是宇文家的人,前尘往事丢开手吧!
奴才们求您了,别难为自个儿,奴才们心疼您。”
锦书停下步子在风口上站了会儿,脑子清醒了些,心道就过去瞧一眼吧,还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瞧过一眼才能放心。
进养心门过木影壁,风吹动了殿门游廊下的雨搭,一片鲜亮明艳的红。
称着黄琉璃瓦顶和垄子里郁郁葱葱的草木,煞是灵动出挑。
长满寿迎上来虚打一打千儿,讨好道:“谨主子来了?快请。”
锦书道:“劳烦谙达通传,说奴才来给主子请安了。”
长满寿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主子爷啊……”
他掩着嘴窃笑,“早就盼长了脖子。
知道您要来连折子也不看了,叫奴才在门上候着,说来了就请进去。”
锦书浅浅一笑,问:“今儿膳进得好不好?香不香?”
长满寿边走边摇头,“主子问了,奴才不敢隐瞒。
贵主儿是酉时薨的,爷从那会儿起就没用过膳,只吃了一块枣泥糕,任人怎么劝都不肯动筷子,逼得急了就拍桌子,吓得御前的人气也不敢喘。
眼下您来了正好,就手儿劝着吃点儿,奴才已经备下小食儿了,立时传人送进三希堂去。
主子您说一句,顶得上奴才们千言万语,你开开金口,算帮了奴才大忙了。”
锦书跨进明间朝西边去,一面谦道:“谙达快别抬举我了,我值个什么,不过尽力一试罢了。”
说着接过暖阁门前太监手里的洋漆镶金托盘,旁边侍立的宫女打起帘子,她迈步进了书斋里。
皇帝正盘腿坐在炕上看书,身上是玄色团龙褂,头发拿一根攒珠银带束着,松垮垮搭在肩头,乌发如墨,衬着雪白的面孔,愈发眉目清朗。
听见脚步声抬起头,下地接她手里的东西放在炕桌上,才转过身来定定的瞧她。
锦书被他看得发虚,抽冷子红了脸,照规矩肃了肃道:“奴才给主子请安。”
皇帝这会儿脑子里像一团乱麻,千头万绪的没有主张。
慧贤皇贵妃的梓宫回头要往孝陵里去,孝陵有妃嫔墓,她的墓葬规格可以最高,却不能进皇帝陵寝从葬。
为这事二皇子又来哭过一回,皇帝的意思很明确,皇贵妃单入地宫,不必再议。
真正叫他心烦意乱的是眼前人!
将来他晏驾,身边的位置一定是要留给锦书的,可她能愿意吗?她会不会恨他活着束缚她,死了还要霸住不放?
“免了。”
他抬手托了托,脸上恍惚有了一丝笑意,“老祖宗跟前不要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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