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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第5页）

&esp;&esp;她的罗裙是红绡所制，艳如石榴，贵女们一边看不起她，一边竞相仿妆。

&esp;&esp;有时，她喝得醉醺醺，抱着琵琶，推开窗，倚靠墙壁，远眺湖景，世上难寻的琼浆泼洒在她的石榴裙上，洒在绣着精美纹饰的衣襟上。

&esp;&esp;她就解下被泼污的外裙，扔下，随风挂在树梢，随手拉过王孙公子身上的千金一尺的绫罗，系在腰间。

&esp;&esp;时人调笑她，说‘松柏常解石榴裙，艳帜高张西林桥’。”

&esp;&esp;李秀丽、郑端都渐渐沉浸在他描述的极生动的景象中，惊叹，亲眼目睹一般。

&esp;&esp;李秀丽道：“听起来很热闹。”

&esp;&esp;白鹤却略微出神：“热闹？当然热闹。

盈门朱紫客，千金若等闲，光艳动一时。

但她却并不高兴。

她是个聪明人，闭门读书时，常常击节而叹。

或者，每逢风雨日，少客前来，她兴致不错，就驾着自己的油壁车，不辨目的地，漫游明胜湖畔，游到无人处，放声痛哭。”

&esp;&esp;“厌恶她的人说，她出身不差，是自甘堕落。

喜爱她的人说，她是风流天性，多情美人，这样自由烂漫过一生，有何不好？”

&esp;&esp;“可，她曾试图向所谓真心爱她的人求救。

平民百姓，抵不住扑来的虎狼。

门阀身份，却将她远远格挡在外，更嫌恶她自救的风流。

她从来进退无选择。”

&esp;&esp;“退一步，是层层枷锁拷在脖颈，豺狼虎豹吞食。

躲在小楼中，却是站在沼泽里，等待青春消逝，沼泽慢慢湮没口鼻。”

&esp;&esp;“几段失败的恋情后，她再不曾向谁求救，也不再闭门而叹。

从此更加纵情声乐。

似乎要将自己的一生都浓缩在短短的青春年华里，不谈永恒与终生，只要趁着眼前，花容尚在，月貌新描，游尽湖光山色，春柳夏荷。”

&esp;&esp;“或许是白日纵酒太过，也大约是常常秉烛夜游时受了风寒。

她年纪轻轻，就病倒了，病势汹汹。

临终前，她呕了一大口血，却笑着对傅母说：不必想几年后的凄凉，我尚未老，便能在正正好的时候死去，也是上苍对我的怜悯罢！

您陪伴我这么多年，楼中所有的财产，我都送给您。

只求我死后，您将我葬在西林桥畔，让我常对山水。

不需要陪葬绫罗珍宝，只要我的琴，我的诗，我的笔，以及我的油壁车。”

&esp;&esp;郑端听了，叹息道：“可是，倘若无恨无憾，血又怎能化作碧？那想来，就是傅母埋葬了她之后，捡到了这块碧玉。”

&esp;&esp;白鹤摇了摇头：“傅母确实埋葬了她。

但不过短短一年之后，那个本就不甚太平的朝代，就战乱四起，连明胜湖畔也逃不过。

摸金者听说她生前的热闹，于是，竟将她的坟墓掘开。

见墓中无金无银，便连她的尸骨都懒得收敛，抛洒在外，任由风吹日晒。”

&esp;&esp;“有人路过，怜悯她生前短暂，死后凄凉，就将她的尸骨重新收敛埋葬，在坟头立了松树为碑。

重新埋葬卫小玉时，发现地下有一块寒气逼人的碧玉，最后一丝血迹正凝作浓绿。”

&esp;&esp;他摊开手掌，凝视着手中碧色森森的玉：“恨血凝作碧，千载仍悲哀。

地下魂，为何不见持玉人？”

&esp;&esp;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天色忽黯淡，雨丝斜斜起，湖上动风波，竹叶遥遥，松盖簌簌。

&esp;&esp;幽暗中，一辆略残损的油壁车，缓缓从地下升出，停在松树下，帘卷自开，露出骸骨美人。

&esp;&esp;卫小玉面含笑意，坐在车上，道：“持玉人在此，小女自来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