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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一辈子考不上举人进士,但只要占着生员名额,照样优免课赋,享受朝廷配给的廪膳。
高皇帝当年创设学校,其意是为朝廷培养人才,体现朝廷的养士之恩,可是发展到现在,这养士之制早就变了味儿。
府学县学里虽仍有认真读书博取功名的人,但大多数士子却是不肯钻研经邦济世的实际学问,而是一味地标新立异,将一些空洞无物的玄谈狂思视为圭臬。
因此,朝廷每年花费大把的银子,养的却不是士,而是一帮狂徒!”
“说得好。”
张居正就知道金学曾干一行钻一行,出任学政几个月,就把这里头的弊端弄得一清二楚,他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你知道现在天下的廪膳生员是多少吗?”
“不知道,”
金学曾不是没有打听过,而是因为不在北京,无从查获确切的数据。
他回道,“卑职知道正德九年的全国廪膳生员数字是三万五千八百人。”
“正德九年距现在已过去了六十多年,廪膳生员的数额早翻了一倍多,现在是八万七千多名,相当于全国领取俸禄的文官吏员的总和。”
“太多了!”
“是啊,本辅上任之始,裁汰官场冗员,三年共裁去一万多名。
至今还有人骂我此举是夺皇上的威福,是寡恩,是与士林作对。
但不能因为人家反对,咱就缩手缩脚不敢做事,我荐拔你出任学政,就是要你整顿学校。”
“卑职感谢首辅的信任。”
金学曾想站起来表示谢意,张居正抬手示意叫他别动,接着说:“今天下午三台会见时,我发觉你有难言之隐。
所以,就想着今晚上单独召你来见面,想听听你在整顿学校方面有何创议。”
“整顿学校,是两个方面的问题,”
金学曾说话的速度慢了下来,他在琢磨说话的分寸,“一是裁汰生员,这里头主要是清除两种人,一是害群之马,二是那些实在是开不了聪明孔的老童生,从黄髫少年读到胡子拖鸡屎,还在那里懵里懵懂地学别人的策帖,这类人……”
说到这里,金学曾忽然意识到首辅大人刚刚下葬的父亲正是这样一个老不争气的“府学生”
,不禁为自己的失言而懊悔。
他本想说“这类人一律裁汰”
,便临时改了口,言道:“像这类人,因人而异区别对待……”
“什么区别对待,一律裁汰。”
张居正看出金学曾的心思,索性挑明了说,“家父也曾是个屡试不第的老秀才,五十多岁,他就退出了府学,不再让朝廷供养。”
“老封君高风亮节,不愧是读书人楷模。”
金学曾说了一句拍马屁的话,顿时感到脸上发臊,他连忙拿起茶杯喝水以图掩饰,“方才说的是对于府县两级的官学。
其实,这些年讲学风盛,各地办起的私学亦广招生员,这样一些学校,危害尤烈。
嘉靖年后在阳明心学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泰州学派,在民间极为活跃,其代表人物如何心隐、罗近溪等,四处收徒,每到一处,年轻人趋之若鹜,这些私立学校的山长其影响力,不单超过朝廷亲授的教谕或学正,就是地方官吏,也莫能与之抗衡。”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张居正接过金学曾的话头,怒形于色说道,“不谷这里有一份密帖,你不妨看一看。”
张居正说着从案头卷宗里抽出几张纸来递给金学曾。
这是安徽太平府知府龙宗武写给张居正的密件,金学曾埋头看了下去:
近查府学生员吴仕期,闻贬曹邹元标过境之消息,邀约府县生员及私学之子计约一百余人,步行数百里至镇江与之会面,尊元标为济世之雄。
镇夜轰饮扰乱治安,攘臂欢呼讥刺时局,辱骂元辅为一世奸雄,不孝有如刍狗。
且视簪缨贵族如草芥,视谦谦士人为群氓。
若不除之,国祸无穷云云。
此辈之张狂,于此可见一斑。
惟啸聚三日后,吴仕期率众回归府学,又密写揭帖数十张,假借致仕苏州知府海瑞之名攻击元辅,且于府治到处张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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