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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坠,天将暗。
栖凰山三座山峰上下陆续点亮了灯火,方家大宅内外更是通明一片,可这光只能照在脸上,无法照亮方家父子此刻昏暗糟糕的心情。
进了偏院,方怀远赶走了所有的闲杂人等,顷刻间将大好院落变得有如牢狱一般森严肃杀,他松开钳制方咏雩的手,转身看着自己的儿子,冷冷道:“你有什么想对为父说的吗?”
方咏雩直勾勾地望着他,竟然笑了一下,道:“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不必拐弯抹角的。”
“放肆!”
方怀远脸色一寒,厉声喝道,“混账,你在跟谁说话?从小到大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方咏雩淡淡道:“我读的书,自有我娘和先生教我,爹你日理万机,只教我念完了一篇千字文,记忆犹新,不敢忘也。”
方怀远呼吸一滞,他深深凝视着方咏雩,仿佛头一次认识这个儿子。
半晌,他才勉强缓过了哽在心头的那口气,道:“无论如何,接下来你给我待在这里,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一步也不准出去。”
“恕逆子不能从命。”
方咏雩语气平淡地顶嘴道,“魔门中人尚且知道深仇血偿的道理,难道我还比不上那两个丧家犬?”
“你凭什么跟他们比?!”
方怀远怒极反笑,“对付那俩鼠辈,你师兄绰绰有余,哪里轮得到你?就凭你这弱不禁风的身板,挨得住他们三刀六洞?”
方咏雩一字一顿地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方怀远眯起眼睛,寒声道:“好,我就亲自来试一试!”
话音未落,方怀远身形一晃,一息不到便闪至角落的大水缸旁,不见他如何使力,单手在缸壁上一拍,那装满清水的巨大石缸便平平撞向方咏雩,迅如奔雷,缸里的水却仍平如镜面,连一点水花也没晃荡出来!
方怀远常年使一柄巨阙剑,早已练至举重若轻的境界,这一掌之力附在水缸上,即便尚未及身,方咏雩也觉得劲风扑面,如有一辆马车朝自己横冲直撞而来。
他面色不变,双脚就地一错,左手负于身后,右手往前探出,五指在水缸边沿一抹一旋,少说两百斤重的水缸竟在他手下生生滞住。
与此同时,方咏雩右手擒住缸沿,左手翻转而出,一掌拍在了缸壁上,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立刻荡起一圈圈弧形波浪,恰与方怀远残留的掌力相冲,只闻一声轰然巨响,缸中清水登时炸开,水柱冲天三尺高,无数水花迸溅出来,方咏雩袍袖一挥,四散的水珠被真气扫出,劈头盖脸地打向方怀远!
方怀远脸色大变,衣带翻飞间扫落水珠无数,水与布击打之时竟发出了金石碰撞般的清脆锐响,不等他出言,方咏雩一脚踢起空缸,双手用力一盘,那缸就滴溜溜旋转着往回撞去,速度竟比来时更快!
眼见石缸破空而至,方怀远抬手迎上,原是要将它接下放倒,不料手指刚触碰到缸壁,这三寸厚的大石缸竟然轰然碎裂,大大小小的碎石块在方怀远面前炸开,猝不及防之下,方怀远虽然及时退开,身上也有两处被石块打中,伤处剧痛不亚于利箭贯体。
他竟能无声无息地将大石缸一掌拍碎!
这个念头刚起,方咏雩腾身扑来,方怀远矮身避过他凌厉一爪,同时曲肘撞向他腋下空门,方咏雩左手却侧入过来,正好拿捏住方怀远右臂肘节,父子俩同时发力,到底是方咏雩功力不如方怀远深厚,被他这一撞带得身形趔趄,果断撤手俯身,一记扫堂腿攻向方怀远下盘。
方怀远料到他有此一招,双脚骤然离地,单手在方咏雩肩头一撑,后者只觉得一座大山压在了身上,险些被按趴在地。
下一刻,方咏雩就地一滚,堪堪从方怀远力压之下挣脱开来,一口气还没喘匀,方怀远又紧逼而至,分明隔了六七步远,他一脚跺在地面上,狂浪般的内力竟然在方怀远背后炸开,他连忙单手拍地,身体借力而起,原本躺着的地面竟然被刚猛气劲震得四分五裂,直令人后怕不已。
“给我下去!”
方怀远一声断喝,竟是后发先至地闪到方咏雩身侧,一掌打在他身上,方咏雩只觉得喉口一甜,整个人从半空跌落,踉跄了三四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他受了伤,狠劲却是有增无减,眼见方怀远落地,不等其开口说话,又是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这一回,方咏雩一改方才巧劲周旋的战术,以大开大合的招式同方怀远硬碰硬,每一次拳脚相接都能震得双方气血翻涌,方咏雩的双手虎口更是皮肉开裂,他似乎不知道痛,一拳复一掌,哪怕臂骨都隐隐作痛,仍旧穷追猛打,仿佛要发泄出压抑二十年的愤懑不平。
方怀远本是为了试探,现在也打出了三分火气,眼见方咏雩双拳袭来,他猛地向后一仰,双手从下方探入空隙,手腕翻转钳住两条手臂,用力一扭,方咏雩左右肩膀同时传来剧痛,他脸色煞白,两手齐齐泄了力,却还不肯罢休,抬腿朝方怀远踢了过去,后者旋腰一侧,这一腿与他擦身而过,竟是直接踏碎了石板地!
然而,这一脚踹出,方咏雩再无力回防,眼睁睁看到方怀远以牙还牙的一脚踹来,正中胸膛,他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眼看就要砸上墙壁,方怀远脚下用力一蹬地面,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往旁边一甩,方咏雩被推了个踉跄,狼狈地半跪在地上,一口鲜血已经要吐出来,又被他倔强地咽了回去,灌得满腔都是腥风血雨。
“你从何处学的武功?”
方怀远收了招,在他面前站定,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适才一番激斗,方咏雩总算是理智尚存,他没有动用阳册里的独门招式,连截天阳劲也压制不发,虽然输得难看,倒也不至于让方怀远窥出底细。
又咽下一口血,方咏雩见父亲满脸铁青,竟有种说不出来的畅快,淤积在胸的气血好似也散去了,他仰起头,不答反问:“我这点微末本事,可入得盟主的眼?”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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