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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木不知何时率人离去了。
温柔散的药力太强,江平潮又流了许多血,哪怕置身在烈火包围中,他也不觉得灼热,只有一阵阵仿佛来自九幽的寒意从地下袭来,像冤死鬼的手爪在拼命拉扯他。
鱼鹰坞是海天帮的总舵,也是江平潮的生养之地。
江湖就像一张戏台子,你方唱罢我登场,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名门大派湮灭于滚滚红尘中,强盛如临渊门也在一夕之间跌入泥潭,倘若有一日海天帮倾覆在即,他身为少帮主,应当如何面对?
江平潮设想过无数种结果,唯独没想到这灾祸会是他自己引来的。
暗投听雨阁、勾结补天宗、陷害临渊门、分裂武林盟、不择手段排除异己、滥杀不平鸣冤的无辜侠士……海天帮犯下的罪恶罄竹难书,可没有它就没有今日的江平潮,外人说再多的“大义灭亲”
,于他而言都是一道道洗不清的血迹。
鱼鹰坞里这群腐肉似的人该死,他也一样。
浓烟滚滚,火势越来越大了,夜空亮如白昼,连挂在乌云边上的那轮月亮也像是被火光映红,乍然看去有如斜阳。
有个词叫“日薄虞渊”
,说的是人之衰老或事物腐朽将亡,正合鱼鹰坞今晚的光景。
他缓缓闭上了眼,手中紧攥着那枚指环,任火蛇爬过血泊,即将燎着衣袂。
“江兄!”
有人冲进了这片狼藉不堪的火场,在遮天蔽月般的浓烟里四处奔走,大声呼喊着谁。
“江平潮——”
火焰熊熊燃烧,不少地方已经开始坍塌,满地的酒水成了堪比火油的燃料,酒里的温柔散又在风火中再度挥发,烧得人浑身越来越软,连意识都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你在哪儿?快回答我一声!”
这声音有些耳熟,昏昏沉沉的脑子已想不清是在哪里听过了。
胸膛上的箭伤本不致命,可被他撕裂了两次,又让高温烤过一阵,现在疼得钻心刺骨,饶是江平潮想要长睡不醒,这股剧痛也始终如绳索般死死将他的灵魂拴在悬崖边缘,他听到那脚步声朝自己这边过来,猛地睁开了眼,却见头顶那根横木摇摇欲坠,即将向下砸落。
“别、别过来!”
无论来人是谁,江平潮拼尽全力放声大喊。
下一刻,两端的架子被火烧断,半焦的横木裹着一团烈火落下,直向江平潮所在的地方砸来。
只听“砰”
地一声巨响,一道人影在这生死关头穿过了火浪,长剑疾挥如奔雷,霎时将横木撞飞了出去,旋即又有一人就地一滚来到近前,不由分说地抓住江平潮一条手臂,要扶起他离开火海。
火光大亮,跟身边这颗光头相映成辉,江平潮半点不觉有趣,也没有死里逃生的狂喜,他想要掰开对方的手,奈何手软脚软,正要口出恶言将人骂走,鉴慧却顾不上他,边施展轻功狂奔,边回头喊道:“展大侠,快走,要塌了!”
犹如惊雷在心头上炸开,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江平潮猛地转头,却见身后那面厅墙轰然崩塌,将那来不及跑出来的人埋在了碎石烈火中。
“展——”
脸色巨变,这一个字才刚出口,眼前火花四溅,剑光灿若白虹,倏地将倒塌的重物尽数掀飞,一道人影持剑从火浪中冲出,抬头正对上江平潮血浓欲滴的眼睛。
火光映血色,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生死相悬的那个时候,他们似乎总是看到对方最狼狈的模样,好在这一回,这个人对他弯起了嘴角。
“江兄,许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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