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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没有灯,靠街的墙上有个二尺来宽的小窗户,恰好在一只街灯底下,给屋里一点亮。
屋里又潮又臭,地上的土有个铜板厚,靠墙放着份铺板,没有别的东西。
他摸了摸床板,知道他要是把头放下,就得把脚蹬在墙上;把脚放平,就得半坐起来。
他不会睡元宝式的觉。
想了半天,他把铺板往斜里拉好,这样两头对着屋角,他就可以把头放平,腿耷拉着点先将就一夜。
从门洞中把铺盖搬进来,马马虎虎的铺好,躺下了。
腿悬空,不惯,他睡不着。
强闭上眼,安慰自己: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什么罪都受过,何必单忍不了这个!
别看吃喝不好,活儿太累,也许时常打牌,请客,有饭局;咱们出来为的是什么,祥子?还不是为钱?只要多进钱,什么也得受着!
这样一想,他心中舒服了许多,闻了闻屋中,也不像先前那么臭了,慢慢的入了梦;迷迷糊糊的觉得有臭虫,可也没顾得去拿。
过了两天,祥子的心已经凉到底。
可是在第四天上,来了女客,张妈忙着摆牌桌。
他的心好像冻实了的小湖上,忽然来了一阵春风。
太太们打起牌来,把孩子们就通通交给了仆人;张妈既是得伺候着烟茶手巾把,那群小猴自然全归祥子统辖。
他讨厌这群猴子,可是偷偷往屋中瞭了一眼,大太太管着头儿钱,像是很认真的样子。
他心里说:别看这个大娘们厉害,也许并不糊涂,知道乘这种时候给仆人们多弄三毛五毛的。
他对猴子们特别的拿出耐心法儿,看在头儿钱的面上,他得把这群猴崽子当作少爷小姐看待。
牌局散了,太太叫他把客人送回家。
两位女客急于要同时走,所以得另雇一辆车。
祥子喊来一辆,大太太撩袍拖带的浑身找钱,预备着代付客人的车资;客人谦让了两句,大太太仿佛要拼命似的喊:
“你这是怎么了,老妹子!
到了我这儿啦,还没个车钱吗?!
老妹子!
坐上啦!”
她到这时候,才摸出来一毛钱。
祥子看得清清楚楚,递过那一毛钱的时候,太太的手有点哆嗦。
送完了客,帮着张妈把牌桌什么的收拾好,祥子看了太太一眼。
太太叫张妈去拿点开水,等张妈出了屋门,她拿出一毛钱来:“拿去,别拿眼紧扫搭着我!”
祥子的脸忽然紫了,挺了挺腰,好像头要顶住房梁,一把抓起那张毛票,摔在太太的胖脸上:“给我四天的工钱!”
“怎么咋?”
太太说完这个,又看了祥子一眼,不言语了,把四天的工钱给了他。
拉着铺盖刚一出街门,他听见院里破口骂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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