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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兽吐烟,听内人静默许久,孟靖怀将碟中的炙肉用尽,才把背脊竖挺,指掌弯曲一括,将那碗三鲜汤在沈知鹤跟前搁下。
而怜儿夹给他的那道半月沉江,在碟上一角,已然凉透。
沈知鹤鬓间乌丝微堕两缕,明目搅污,玉腻瘦指轻轻搭扣盏盖,垂睫抿出单薄不陷浅涡的笑:“这是母亲予你的。”
她抬眸,借照酸枝窗隙间的一把晴光,扫过孟靖怀身侧的人儿。
怜儿一直举着的半臂已生麻凉,尽身遭裹冷意,只觉得旁人的目光是那么的刺人,像迎面砸下团夏火,烧得心头蹿起无名的酸苦,直直上涌,弥漫至唇齿。
而王婆候在老夫人身侧,眸色深重。
“阿鹤身子才好,要多补补。”
孟靖怀周身清冷翩飞,望向主座的孟老夫人,张了张轻弧,扯笑。
孟老夫人意味深长的望着他们二人,终是气韵悠长的嗓子捏起声,轻飘飘落了一句:“是得补补,你是独子,她要早日为咱们孟家开枝散叶。”
沈知鹤面色微顿,眸间惙意难弇却,落入人眼中,只作是看的不真切。
她侧目,望向身旁的人。
孟靖怀扬起脸儿,在桌案下伸手,将沈知鹤放在膝上的手牢牢扣住,触之温玉,眼底沾了星子:“谨遵母亲教诲。”
而后侧眸,望向沈知鹤的眸不掩波动,覆着她的手紧了紧,而后才松开。
沈知鹤横眉低压,维持一张笑靥,暗涛不流露分毫,悉数堆砌成眼角一段盈盈笑意,她垂下眼睫,只作了一副无措的羞态。
孟老夫人不语,瞥了僵着身子的怜儿一眼,意味颇深。
怜儿怔怔放下手中的银箸,她方才放下弓下身子时,不经意望到侧座两人紧握的手
她紧咬着唇走回孟老夫人身边,与自己母亲的眼神一撞,瞬间垂下眼眸,那双清澈的眼第一次蒙上了尘。
金波漾影,罗梢垂薄雾,飘进心绪里,能堵住一概的松快。
“你今日本沐休,何以又入了宫?”
一直沉默的孟老将军将炖汤饮尽,抬首望向孟靖怀,不近不远隔了点距离,落声是威。
照影将窗牗一阖,丝竹声渐缓,孟靖怀用了盏茶清嗓,声儿沙沙:
“今日皇上下了旨意,命礼部择日,赐婚步家女为四皇子正妃。”
有侍婢添了新的烛,火石声撞,焰攀上烛线,再将纹花的灯罩拢上,厅内顿时又亮堂了不少,映得众人神色各异。
沈知鹤才衔了一箸水晶虾仁,小口抿入半尾,缓嚼不至两下,清音入耳,她一滞,随即提帕挡唇,低头吐在弃菜碟里,低低垂着睫羽。
孟靖怀余光都是身旁的人,将她面上的神动尽数收入眼底,像是滴滚沸的热油投进一眼清冷冷泉水。
“步家?”
孟老夫人正取过个剥好的瓜果,丰秋香瓜,味胜醇醪,汁水盈满润红了她色沉的唇,眉梢染了嘲色,“就步允欢一个姑娘吧,是个活泼的。”
这步允欢家世虽好,可淮安城里正经的夫人都不会将她列为儿媳之选。
太过娇蛮。
有侍婢捧了铜盆至孟老将军身侧,他掬一把清水拭手,而后用棉布巾擦去残余的水珠,斜眼睨孟靖怀:
“可择好日子了?”
孟靖怀敛下心尖一闪而过的妒,杳然无踪:“择了八月初一。”
丝竹声到了末尾,孟老将军颔首,眸底沉沉,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他站起身,对着自己的夫人:“走罢,不是说要去兰若寺进香?”
孟老夫人平日念叨了多次,终于磨得他应承,此时自是含着笑意跟着起身,掂了掂贴在臂上的袖,拢在身前。
老将军望了孟靖怀一眼,而后将目光落在沈知鹤身上,那般的眼神,让沈知鹤刹那只觉汗毛竖立。
她起身,是最恭顺的神态与礼数:“儿媳恭送父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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