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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风停雨驻。
星月却仍然不露形影,这山间幽谷,漆黑诡异得有如地狱黄泉。
峭壁上的那座翼亭,孤悬一盏风灯,自是照不亮那无尽的森沉,只能照亮四轮椅上的男子,闭眼沐于这雨后扑面而来的阴湿气息,不为所动的两道长眉。
晏迟像是睡着了。
但他知道今夜无眠,因为膝盖骨传来的阵阵酸痛让他无法真正的获得休息。
这时,他在体会着自己矛盾无比的心情。
风霜雨雪天,于他而言均是折磨,但他却甚喜狂风大作雨雪加交,他迷恋这似乎将要翻天覆地的过程,也迷恋风霜雨雪过去有如新生一般的天和地,一切的晴和明媚对他而言都是乏味的,就如终究会腐烂的云锦,世人津津乐道的所有幸福美满,他却早就洞破了烟消云散后的寂灭。
天地循环,也无非就是新生和衰亡,过程有什么值得期待呢?
所以反而当面前脚下,是风云莫测和悬崖峭壁,他才觉得兴奋和有所期待。
夜深的时候,一切都像阴谋的低语,尤其当此夜星月无光,天地间都是一派的狰狞。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近前了,晏迟方才睁开眼,他不用特意去看,已经凭借敏锐的感观察知来者何人,食指,微微在扶手上摩梭,灯火下鸦青的眉似浮动,牵起眼睑,露出比夜色更黑的眸光。
徐娘,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止住步伐。
“郎主,解药寻获了。”
晏迟轻轻一笑:“交给龚雪松吧。”
“郎主!
龚太医必定会救人!”
徐娘的语音带着一丝其实并不多么明显的尖锐。
这不是心腹仆婢往前应对沉着的情态,但晏迟的薄眼睑底微凸的眸珠有如冷凝般,没有毫厘的移动,灯光下就连乌密的睫毛,也纹丝不动把眼色遮敛,唯只将食指,在四轮椅的扶手上轻轻两磕:“你不想让简永嘉活着啊?”
“郎主情知,仆平生最恨的就是戕害稚子小儿的恶徒。”
徐娘语音复又低沉,但两眼却直盯郎主的眉眼。
但她看见的,还是无动于衷的冷凝。
晏迟倒也不是没做回应:“徐娘你的孩儿就是为你仇家所害,但你那仇家如今连尸骨都腐朽成泥渣了,这么多年过去,你倒还没有迈过这一道坎。”
“仆从来没有忘记过要不是郎主援助,慢说报仇血恨,恐怕尸骨腐朽成泥渣的人本该换作是仆,仆也明白郎主留着简永嘉一条性命,为的是借他之口把冯莱兄妹陷于绝境,仆只恳请郎主待铲除冯莱兄妹之后,能让仆杀了简永嘉这恶徒!”
徐娘站在翼亭里那盏风灯,光照不能抵达的阴暗里,此刻咬牙说出这番话时,那张还不曾凋衰的容颜,遍布的是森黯的狰狞。
她的人生,似乎熬过了险劫,但许多年间,其实那如同噩梦般的一夜仍然纠缠着她,她躺在血泊里气息奄奄,眼睁睁地看着仇家把她仍在襁褓的小儿摔死在她的面前,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而她的悲哭也被刻骨的仇恨牢牢锁紧,她握着拳头装作已经死去,但从此再也走不出那场噩梦。
“简永嘉和你并无杀子之仇。”
晏迟的食指仍然不紧不慢轻敲着扶手:“而且我也不需要简永嘉的嘴咬死冯莱。”
“那郎主为何放过这恶徒?!”
“送上门的走狗,我什么时候嫌多?”
晏迟这才掀起眼睑,直视徐娘:“且戕害稚子小儿,你面前的我就是这样的恶徒,简永嘉还未得逞呢,我可是得逞了,徐娘,这样的人你杀得完么?”
徐娘顿时僵怔。
晏迟轻轻一笑:“稚子小儿的性命和成人壮年的性命哪有什么尊卑贵贱之分,人啊,从来只有该死和不该死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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