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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茂才也笑了,鼻子却一阵发酸,心里也很难受。
听着这些笑声,看着他们开心的样子,哪里能想到,就在十多天前,他们还是在到处是红的血白的肉的战场上呐喊冲锋,把生命交给了命运,随时都准备战死。
这些活下来的人,每一个人都是英雄,他们是五十一师的种子,是二连的种子。
李茂才扭过头去,忧伤地望了望上海的方向,不知道现在仗打得怎么样了,但愿还在与日军作战的兄弟多活下来几个,舔好伤口,然后再战。
但最好不要参加南京保卫战了,五十一师在淞沪会战中伤亡太大,应该先撤到后方整训一段时间再说。
李茂才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想把那些令人烦躁的念头呼到空气中去,让风儿把它吹走。
情况并不乐观,听说那些从淞沪战场撤下来的部队很有可能继续留在南京作战。
他扭头打量着这个简陋的小镇,每一座房子都是那么亲切。
淞沪会战很快就要结束了,弟兄们说来就来,一定要多找一些房子,让从战场下来的兄弟们好好睡一觉,美美地休息几天。
镇公所虽然只是几间平房,但每个房间都很繁华,摆着偌大的办公桌,还有太师椅,李茂才甚至在一间办公室里还看到一张太师椅上放着一张狼皮,厚厚的绒毛闪着油亮的光彩。
那里坐着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脸上泛着的油光就像一层清清的水,脸上的肥肉像河里圆圆的石头杂乱地堆在一起,眼睛藏在中间就像从石缝里爬出来的小鱼。
李茂才看了看他,刚想问问镇长在哪间办公室,那人的眉头立即像波纹一样一层层地皱了起来,气冲冲地朝着他们嚷道:“什么事?你们这些当兵的有什么事?谁让你们进来的?”
李茂才忙从口袋里把师部的介绍信掏出来,双手递过去。
那人坐在太师椅上斜了一眼,并没有接下来的意思,李茂才只好把它放在桌子上。
那封介绍信像蛇儿一样盘在桌子上,那人的眼睛碰了一下,立即跳开,把脸扭向一边,不耐烦地冲着李茂才摆了摆手:“我不用看了,你们到底有什么事?”
李茂才问他:“请问镇长在哪里?”
那人说:“我就是,有什么事你快说。”
李茂才说:“我们五十一师过几天就要从上海撤回来了,奉命在贵镇整训,也可能要在这里打仗,我们是打前站的,麻烦镇长帮助找一些没有人住的房子,将来好驻扎部队。”
那人叫了起来:“这样大的事情,你们怎么能来找我?卫戍司令部就在市里,你们怎么不找他们,找我干什么?我们镇公所的房子除了住人就是办公,在设计房子时也没有准备作兵营,这里不适合你们住,你们到其他地方去吧。”
原来那人就是镇长,怪不得长得像猪一样难看,怪不得架子这么大啊。
李茂才还是很礼貌地说:“我们已经和卫戍司令部沟通过了,他们让我们来找你。
我们不是要你镇公所的房子,而是要多找一些民房,我们至少有五六千人。”
镇长瞪着眼睛看着他,目光在他脸上盘旋着,似乎想在他脸上找出点什么漏洞来。
他紧紧地皱着眉头,这些突如其来的军人显然让他充满了苦恼。
李茂才口气加重了:“这是公事,你是公职人员,不找你找谁?再说了,日本鬼子很快要打过来了,这里可能都是战场。
部队在上海打了三个月的仗,都很累了,他们没住的地方,我完成不了任务,你这不是破坏抗日吗?”
镇长脸上的肌肉抽搐两下,愤怒地冲着李茂才挥着手嚷道:“你别拿日本鬼子来吓我,就是日本鬼子来了,我没房子还是没房子!
你完不成任务是你的事,杀你的头是应该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镇长,又不是你们的军需官,你们打仗管我什么事?你们打不好仗了就赖到我头上,说我破坏抗日?亏你说得出口!
你们出去!
再不出去,你们就是破坏公职人员办公,我叫人轰你们走!”
士兵们站在门口,恨恨地瞪着这个胖胖的镇长,手不自觉地放在了枪上,手心里慢慢地沁出了汗,他们看着连长,连长的身子微微颤抖,放在腰间的手也在神经质地抖动着。
李茂才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一鼻子灰。
镇长的每一句话都像一块石头一样砸在他的胸口,六七百里外的上海三个月来打得血肉横飞,每块地方都是血肉磨坊,每天都一个师一个师地往里面填,有的弟兄们身上绑满手榴弹与日军坦克同归于尽,在罗店之战中,第二连13名士兵在副连长的带领下,拒绝了撤退的命令,他们自愿和阵地一起死掉。
每个人用煤油把全身淋湿,身上捆满手榴弹,把死去的兄弟的尸体拉过来遮挡着,当日军冲上阵地,他们点燃煤油,引火自爆!
而这里倒好,连给从前线归来的士兵们找间房子都这么难。
他皱着眉头看着这个镇长,还要怎么和他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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