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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偶尔会去那看看,总是期待着什么,也总是在失望。
我安慰自己:如果那棵树真的和哥哥感情很深的话,它或许也会高兴自己能去为他帮忙的。
可无论怎样说,我们也确确实实地又失去了他的一部分——甚至于他的这部分要投身更加滚烫的烈火,连灰烬也不能留下。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我们是不会失去他的,也不会失去这棵树,不用挪出那些勉强维持生计的钱办葬礼,更不用强忍着那种难以下咽的悲伤穿上纯黑色的衣服。
我们失去了他,可是不仅仅失去了他。
父亲越来越习惯在院子里盯着院子门口发呆。
天空有时下起小雨,有时阳光和煦;他可能正在劈柴、或是铺开母亲新渍好的梅子好把它们晒成干。
我每次捏饭团时都能瞧见他的背影,苍老、瘦削,被巨大的沉默压得弯下去。
这样的父亲在我的记忆里是很少见的。
我于是开始把盛着米饭的木盆端出去,在他身边坐下。
起初,他只会在我到来时,如梦初醒一样对我笑一笑,然后继续低下头去做他未完成的活计,不说什么,也并不赶我。
我总是捏完饭团就走,经过客厅时照例把捏得最漂亮的那个放在台子上的碟子里。
后来,他慢慢开始同我说话了,但也只是自言自语一样吐出一些含糊不清的词句。
有一天,他好像终于鼓起了勇气似的,问,修治……会不会恨我?
我沉默地继续捏着饭团。
他在问谁呢?哥哥?我?还是父亲自己?
我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依旧是自顾自地,把轮椅慢慢从木桩边推开一点,又一次远远地望向了院子的门口。
我看着那个早已经破旧不堪的轮椅,知道父亲对于这个轮椅有着难以说清的情感。
如果没有它,早些年我们一大家子人或许已经要吃不上饭了;但也就是因为它,才会让当时年仅十七岁的哥哥替他上战场去。
此刻,父亲正低着头,反复地、很慢地碾着指尖沾着的泥。
他轻声说,那个时候征兵的人一眼就看到坐着轮椅的我,摇了摇头准备划开了我们家的名字。
当时的政策是谁家去参军,谁家就能得一笔丰厚的补贴;若是自愿去参军,还能免去未来十五年的赋税。
你哥哥知道后,不顾我们拼命阻拦,站出来,虚报了自己的年龄,没几天就跟着军队走了。
父亲几乎快要被什么东西碾碎了——正如那已经慢慢干结的泥。
当时正是最困难的时候……一笔补贴、十五年的免税能让我们吃饱多少顿、安下心来过多少天日子,几乎没人敢想……但是我宁可不要。
父亲说。
苦一点、少吃一点,没什么,我和你母亲不怕这些——再怎么活不下去,也总好过把孩子送到吃人不吐骨头的战场上去……可是你哥哥,他……
父亲喉间突然痛苦地动了一下,好像被刺卡住了。
修治说,弟弟还在长身体、还要上学,家里到处都还要用钱,如果可以换来这些,他宁可不要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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