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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垂着朱色的帷幕,被风吹得飘拂起来,隐约可以看到帷幕后的仪仗和人影。
宫娥高耸的发髻和窈窕的身影在楼上走动,灯光将她们美丽的剪影映在帷幕上,我忽然想起从前在街头看过的皮影戏。
这么高,这么远,这么巍峨壮丽的承天门,楼上的一切就像是被蒙在白纸上的皮影戏,一举一动,都让我觉得那样遥不可及。
隐约的乐声从楼上飘下来,连这乐声都听上去飘渺而遥远,楼下的人忽然喧哗起来,因为楼上的帷幕忽然揭开了一些,宫娥们往下抛撒着东西,人们哄闹着争抢,我知道那是太平金钱,由内局特铸,用来赏赐给观灯的百姓。
那些金钱纷扬落下,落在天街青石板的地面上,铿然作响,像是一场华丽的疾雨。
天朝富贵,盛世太平,尽在这场疾雨的丁丁当当声中……几乎所有人都蹲下去捡金钱,只有我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承天门上。
因为我终于看到了李承鄞,虽然隔得这么远,可是我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就半倚在楼前的栏杆上,在他身后,是华丽的翠盖,风吹动九曲华盖上的流苏,亦吹动了他的袍袖,许多人遥遥地跪下去。
我也看到了陛下,因为周围的人群山呼雷动,纷纷唤着:“万岁!”
天家富贵,太平景时。
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一切离我这般远,与我这般不相干。
我看到赵良娣,她穿着翟衣,从楼后姗姗地走近楼前,她并没有露出身形,可是她的影子映在了帷幕之上,我从影子上认出了她。
然后看着她从帷后伸出手,将一件玄色氅衣披在了李承鄞的肩上。
风很大,吹得那件氅衣翻飞起来,我看到氅衣朱红的锦里,还有衣上金色丝线刺出的图案,被楼上的灯光一映,灿然生辉。
李承鄞转过脸去,隔得太远,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也许他正在对帷后的美人微笑。
我从来没有上过承天门,从来没有同李承鄞一起过过上元节,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每个上元夜,他都是带着赵良娣,在这样高的地方俯瞰着上京的十万灯火。
双往双归,今天晚上,本该就是成双成对的好日子。
我原以为,会有不同,我原以为,昨天出了那样的事,应该会有不同。
昨天晚上我被刺客抓住的时候,他曾经那样看过我,他叫我的名字,他折箭起誓。
一切的一切都让我以为,会有不同,可是仅仅只是一天,他就站在这里,带着别的女人站在这里,若无其事地欣赏着上元的繁华,接受着万民的朝贺。
而我应该是生死未卜,而我应该是下落不明,而我原本是他的妻。
恍惚有人叫我“小枫”
。
我转过脸,恍恍惚惚地看着顾剑。
他也正瞧着我,我慢慢地对他笑了笑,想要对他说话。
可我一张嘴就有冷风呛进来,冷风呛得我直咳嗽,本来我嗓子就疼得要命,现在咳嗽起来,更是疼得像是整个喉管都要裂开来。
我的头也咳得痛起来,脑袋里头像被硬塞进一把石子,那些石子尖锐的棱角扎着我的血脉,让我呼吸困难。
我弯着腰一直在那里咳,咳得掏心掏肺,就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自己体内用力地咳出来。
我并不觉得痛苦,只是胸口那里好生难过,也许是因为受了凉,而我在生病……生病就是应该这样难过。
顾剑扶住了我,我却趔趄了一下,觉得有什么东西崩裂了似的,喑哑无声地喷溅出来,胸口那里倒似松快了一些。
他把我的脸扶起来,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我说:“也没什么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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