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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过了近半个时辰,这位赵刺史自与自弈,不厌其烦地一次次落子,在大醉伶仃的情况下一次次在棋盘之上让自己的黑白二子打成平手,又重复着将布满棋子的棋局一次次全盘推翻,一局一局地反反复复,历经近十局,也在此时,批政室的大门,跨步而入一个身着朴素的年轻男子,进屋便对着这个瘫坐在地上,满嘴身酒气的赵轩宇深深作了一揖,又对那个端酒的丫鬟礼貌点了点头。
丫鬟则是对这个年轻男子笑了笑,轻轻施了一个万福以示回应。
年轻男子便是如同来过这里多次一般,已是毫不客气地坐在地下,与赵轩宇面对面,又看了看地上零零散散落一地的黑白二子,着手拿起一颗白色棋子,慢悠悠地等这位刺史大人落下黑子之后,旋即又落下,不偏不倚,倒也是通了些许棋子生机。
赵轩宇深深地开始凝视棋盘,一颗颗棋子开始在棋盘“任意”
落子,批政房中充满了书生意气,就连旁边的丫鬟这种外行人,也不由得看得怔怔入神,这棋之一道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没有半点那市井上巷口中那卖弄几两文墨的酸臭读书人,身上的那腐儒气息,倒是春庭漫漫的雅勋。
棋局从一开始赵轩宇着手摆弄的初局开山,到年轻男子到来的接近中盘,落子也由快变慢,打吃粘棋,慢悠悠是真的慢悠悠,快则是不假思索,这此间的玄奥晦暗,懂棋自然是懂的,但却并不仅仅是棋之一道,纵横捭阖大有鼎问天地下问九幽的姿态,棋道大致也有些许行军打仗,排兵布阵的诀窍,在可玄问之中,又是玄之又玄的道理,年轻男子心中是懂的,可那赵刺史却是更加熟记于心,否则也不会隔三差五的就以酒麻木自己,着实是真的怀才不遇般可悲。
棋局自中局临近尾声,收官之战大都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轻敌,可两人反倒是悠哉游哉起来,年轻男子向一旁还没晃过神来的丫鬟要了一小壶酒,慢慢地饮酌了一口解馋,酒不是什么好酒,屯州刺史本就是一个清官,虽然不至于有多清,但至少秉承是拿着俸禄过日子,其他恶心人门道来的银子,自然是不屑去赚的,在郡城里赚得大好名声同时,自己家景却也只是勉勉强强,倒也过得舒心,挣的是百姓口头上逢人就说的那一句赞誉,倒是浑不去在意什么富贵,有酒喝就行,哪怕酒不是什么好酒,但人却是好人,来得舒坦,这也是这个赵刺史在郁郁不得志的同时,一处可以勉强自我安慰的地方。
年轻男子对着这个认认真真凝视棋盘的刺史说道:“老师,你说咱们庙堂之上一谋三合,那狗屁卫赋的谋术如何下的来?本倒是不以为意,现如今确实是不得不在意,我这个巽门的侍郎都被他说拆就拆,我看这朝纲,他握不准的……”
赵轩宇抬了抬眉目,又是大喝了一口酒,含糊不清道:“不一样,人家怎么说怎么做,皇帝都敢用,咱们怎么说怎么做,这混小子听都不敢听罢了,否则让老夫去那边疆排兵布阵,至少都能再拿下他南唐一个州,这种事情是他卫赋一个‘宫中娇弱嫔妃’做的了的?谋划庙堂百家政他是厉害,沙场点兵奇谋权术,我不服他。”
年轻男子手中把玩着一颗棋子,谈笑风生地说到:“老师,您也实在是不幸,学得一身文武艺,帝王家富瞧不对眼啊……”
赵轩宇继续落子,既然当年要选择读书,那么空有满腹经纶的事情,就应该早早料到了,就任这大好时光挥洒自如,再过十几二十来年,自己就已经是暮色苍茫了,到时候还谈什么战场边疆排兵布阵,手指抹去之处兵锋所向一往无前。
“可惜了可惜了……”
赵轩宇摇了摇头连声说道:“你怎么着也比我来得要好,可惜堂堂巽门侍郎的正四大吏,说没就没了,都要你别和温鋆太过对付,你越是自予己见,就越容易卷铺盖走人的。”
年轻男子笑了笑,什么也没有是,就只是小酌了一口酒,应该过了良久罢,又好似才那么一小刻,收官局依旧还未结束,年轻后生把了把酒杯,自言自语道:“朝野温丞相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位白少师,若我到南唐,不济也可以当个六部侍郎职吧?”
“白少师?他白许行倒是一个猜不透也算不到的鬼才,恐怕南唐那边,现如今朝野之上那些文人,都还被蒙在鼓里吧?所以我说,咱们皇帝真的是什么都敢用,不是求贤若渴,而是有点饥不择食了,我就担心到头来咱们夏朝朝纲,就被这小子摆满了一手好棋,温鋆还是只擅长政权较真,对时态把局也是一等一,我也不会人不服人,但相比白小子的阴阳术及鬼谋,那沉重心机反倒拿了一手极好的手牌,真是不敢相信,如果这样一个人没有任何弱肋,是多么的可怕……”
赵轩宇摇头叹息,似答非答地说道。
年轻男子落下最后一颗棋子,棋盘上一目了然,白子输了,仅输了半目,这对于男子来说,好像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反倒是笑了笑道:“老师,你说我这霸术上立竿见影的人,如今苦学你的权术,权霸交谋之际,我倒是想有用武之地,这反倒是可以悠哉地在市井上磨砺磨砺。”
赵轩宇苦笑着说道:“你小子就这么把从五品的卫史四司给扔了?”
年轻男子摇摇头道:“没办法,后两者居于高地,这棋盘没有我棋子的落子地,我倒不如换个棋盘看看,不过也是可笑,这一点倒是像极了白少师,可笑,可笑啊……”
赵刺史淡淡地点点头,轻声说道:“可惜啊!
老夫倒也想趁着未入黄土,随你走一趟,却不得不考虑妻儿生死,可能一辈子就绑在这峡安郡里了……”
年轻男子笑了笑,起身对赵刺史作揖,又对丫鬟礼貌地点了点头,便跨出了门……
那赵刺史也开始了一天的批阅县务。
人一生大抵有自己的命,不要老想着逆天改命,有时候倒不如笑着适应,如果真的适应了,那么你就做得一件比逆天改命更有本事的活儿。
因为所逞的口舌之争,是你去找你力所能及之事,而不看自己无能为力之事,但能做好了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又何尝不是真正的逆天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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