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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应个是,接了小宫女端来的冻蕉石茶盅和小茶吊斟上凉茶,恭恭敬敬呈到皇帝面前。
这会子还思量输赢?皇帝不怪罪已经是最大的造化了,他杀太监可从不手软,惹毛了他,杀宫女也不是不能够。
“主子和万岁爷说话,奴才到廊子下候着去。”
说着俯首帖耳一蹲福,火烧眉毛即提着销金炉出正殿去了。
皇帝慢慢地嘬茶,隔了会儿笑道:“这园子是朕御极初年扩建的,今年重又翻新了一遍,瞧着倒也有些新意。
只是这回住不长久,下月就要往漠北去了,等朕荡平了匪寇返京,入春就进园子,立冬再回内城。
到时候我带着你,你住里间,咱们过过寻常百姓的日子。”
锦书摇着团扇道:“宫里眼睛多,回头因为这个闹家务,我不是成了罪人么?”
她转眼看窗外,天上一轮满月,湖面上水波荡漾万点龙鳞。
别的嫔妃她可以不管,宝楹却是丢不下手的,不单因为先前的缘故,更多的是一种拆理不清楚的感觉。
真的像姐妹一样,不能眼看着她在深宫之中荒废一生。
皇帝不爱听她满嘴顾全大局的话,“什么罪人?叫我爱着就成了罪人?宫里女人那样多,我也不好个个顾全。
你用不着学长孙皇后,女人太贤德只能叫男人‘敬’。
夫妻间只有敬,没有爱,那样活着什么劲儿!”
她抿唇浅笑,“是这话!
我想着,其实女人面上大度,真要和别人分爷们儿,谁是真正愿意的?长孙皇后不是女人么?难为她写出《女则》来。
太宗皇帝是马上天子,日月比齐的辉煌。
长孙皇后寄生仰息,少不得的要委屈自己。
夫妻敦睦,说起来容易,真要做起来那样难!”
皇帝点了点头,“好丫头,全参透了。
我不是唐太宗,你也不是长孙皇后,咱们夫唱妇随,就已经是最大的圆满了。”
说着转身往菱花门去,“屋子里没趣儿,咱们到外头散散。”
锦书趋步跟上,清溪书屋四围竹涛阵阵,檐下聚耀灯照亮了湖畔窄长的青石堤。
皇帝背手缓步而行,月下的人影拉得老长。
她去牵他的手,他回头温文一笑,把她小小的拳头包在掌中。
“澜舟……”
“嗯。”
“不打仗有多好!”
她说,“以前的好多事我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南军攻进内城时候的景象。
城门上、天阶上,到处都是血,死了那么多人,真可怕极了。
眼下好容易安定下来,为什么还要动刀兵呢!”
皇帝仰头看,今儿天气真好,偶尔有淡淡的云飘过,薄得纱一样轻盈。
岁月静好,正是活得出彩的时候,有谁愿意征战沙场?他微沉了沉嘴角,“咱们这里富贵太平自不用说,可北方百姓正在水深火热之中,朕要是偏安一隅,那么离亡国就不远了。
人人想做皇帝,但凡有手段的,不管他来路正不正,凭本事夺天下。
中原人对敌,不论成败,最后谁做皇帝,就好比正月十五煮什锦元宵,甭管他什么馅儿的,好坏都还在一口锅里。
可要是非我族类,谁想学当年的成吉思汗,那朕决不姑息,必定要将他斩杀于马前!”
锦书心头悚然跳起来,他那样狠戾的神色真是头回看见,咬牙切齿得要吃人似的。
她的手心里攥出汗来,半晌张开双手,微凉的风从指缝间蜿蜒流过,看着他的侧脸,只是怔忡着不知如何自处才好。
皇帝解了腰上的汗巾,湖面水位还算高,蹲在玉石露台前,勉强能把汗巾浸湿。
他绞了绞,回身替她拭手,笑道:“还热么?看出了这么多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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