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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给我印了许多,还用鬼子红给我印了些红的。
还有带缨子的清朝的帽子,我也拿了出来戴上。
多少年前的老大的鹅翎扇子,我也拿了出来吹着风。
翻了一瓶莎仁出来,那是治胃病的药,母亲吃着,我也跟着吃。
不久,这些八百年前的东西,都被我弄出来了。
有些是祖母保存着的,有些是已经出了嫁的姑母的遗物,已经在那黑洞洞的地方放了多少年了,连动也没有动过。
有些个快要腐烂了,有些个生了虫子,因为那些东西早被人们忘记了,好像世界上已经没有那么一回事了。
而今天忽然又来到了他们的眼前,他们受了惊似的又恢复了他们的记忆。
每当我拿出一件新的东西的时候,祖母看见了,祖母说:
“这是多少年前的了!
这是你大姑在家里边玩的……”
祖父看见了,祖父说:
“这是你二姑在家时用的……”
这是你大姑的扇子,那是你三姑的花鞋……都有了来历。
但我不知道谁是我的三姑,谁是我的大姑。
也许我一两岁的时候,我见过她们,可是我到四五岁时,我就不记得了。
我祖母有三个女儿,到我长起来时,她们都早已出嫁了。
可见二三十年内就没有小孩子了。
而今也只有我一个。
实在的还有一个小弟弟,不过那时他才一岁半岁的,所以不算他。
家里边多少年前放的东西,没有动过,他们过的是既不向前、也不回头的生活。
是凡过去的,都算是忘记了,未来的他们也不怎样积极地希望着,只是一天一天地平板地、无怨无尤地在他们祖先给他们准备好的口粮之中生活着。
等我生来了,第一给了祖父无限的欢喜,等我长大了,祖父非常地爱我,使我觉得在这世界上,有了祖父就够了,还怕什么呢?虽然父亲的冷淡,母亲的恶言恶色,和祖母的用针刺我手指的这些事,都觉得算不了什么。
何况又有后花园!
后园虽然让冰雪给封闭了,但是又发现了这储藏室。
这里边是无穷无尽地什么都有,这里边保藏着的都是我所想象不到的东西,使我感到这世界上的东西怎么这样多!
而且样样好玩,样样新奇。
比方我得到了一包颜料,是中国的大绿,看那颜料闪着金光,可是往指甲上一染,指甲就变绿了,往胳臂上一染,胳臂立刻飞来了一张树叶似的。
实在是好看,也实在是莫名其妙,所以心里边就暗暗地欢喜,莫非是我得了宝贝吗?
得了一块观音粉。
这观音粉往门上一划,门就白了一道,往窗上一划,窗就白了一道。
这可真有点奇怪,大概祖父写字的墨是黑墨,而这是白墨吧。
得了一块圆玻璃,祖父说是“显微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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