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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舫园离这儿不过半日的脚程,黛玉看了看王嬷嬷收拾的箱子,没什么不对,只让帕子香囊凉簟什么的多带一份,怕林馥环那儿不够用,想想又带着几分赌气说道:“其实也不用带这么多东西,婶子说堂姐待不了几日,难道她走了,我们还能在那儿继续玩吗?”
桑鹂等面面相觑,皆不知说什么好,片刻后反应过来,却都看向锦荷。
锦荷心知她们还当自己是太太的人,怕自己因为姑娘这句话有什么意见,更甚是向太太告状,她是解释也不好不解释也不对,头疼得很:“大姑奶奶不是那种败兴的人,不过她婆家事儿也多,姑奶奶从前难得回来几次,太太想热闹热闹,都是玩到一半姑爷就来接人了。
后来有一回三爷的生辰,也是说好了住几天,结果还没散席,那家来了客人,要媳妇张罗接待,就来接了,大奶奶说她点的戏还没到,让酒席继续——从此之后不管缺了谁,定好的事儿都不会提前散场。”
黛玉一愣神的功夫,又见自己的行囊里头有林馥环今日给自己的那两身衣裳——大约是王嬷嬷想着她若是穿了,太太和大姑奶奶会高兴些给收进去了,宋氏不像李纨,并不要求女孩儿在针线女红上下多少功夫,这两件衣裳却看得出是下了功夫的。
林海托付给堂弟的不只有女儿,还有他们积攒了几代的家资,是以不光黛玉面对叔叔婶婶时带些紧张,叔叔家的人对待她,也是有些忐忑的。
他们都生怕自己有什么做的不好,如果说相处里客套压过了亲昵,那也不是谁的错。
她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都睡吧。”
她盼这场出行盼了几日了,对大名鼎鼎的文赋三苑之一的藕舫园也算向往,可如今却有些提不起劲来。
林滹父子两个还要当差,只林徥陪着宋氏、馥环、黛玉一起往藕舫园去,其实已经到了用冰的季节,但两个年轻主子身子骨都不如何,是以她们姊妹二人坐在一辆车上,也没放冰盆,只有两个丫头时不时地打着扇儿。
林馥环手里捧着一方帕子,里头裹着些干草,黛玉病得久了,也认得出都是用以宁神静心的,不觉问道:“姐姐昨日休息得不好?”
“我这一年,听惯了大爷咳嗽,昨夜一时安静了,竟不习惯了。”
馥环苦笑了一声,又想起了什么,“我听陈太医说,你的咳症开始反复了?怎么回事?”
黛玉这咳症也是娘胎里带来的,原只当是内里气虚所致,后到了叔叔家,因姐夫受了寒,亦整日整夜地咳得肺疼,请了许多大夫,只有陈太医的药好,馥环给婶娘荐了这太医,几贴药下去,果真见了功效,陈太医说,她的咳嗽虽然好些年了,却比不得南安府那位大爷的凶险,调理起来更得益些,也是她这几日心绪繁杂,才又有些反复。
只是这么想来,那位姐夫的咳症岂不是......?她想起自己从前那些辗转反侧、肺里生疼的夜晚,不觉握住了馥环的手。
“我们家大爷,是征大哥的同窗,虽非行伍出身,也是个练家子了,他的身子败成这样,全是那年冬天替我向太妃求情冻出来的,我......愧疚得很,别说是照顾他,替他病我也是该的。”
林馥环瞧出妹妹目里的同情与不忍,安慰了一声。
黛玉没作声,心里却产生了一股“大逆不道”
的想法——为何那位无缘无故罚孙儿大冷天跪病了的老太妃,心里就不愧疚呢?因为她是长者,因为她是尊者?
“你的表情倒和征大嫂子似的了。”
林馥环笑了一笑,“要是连说的话都差不多,你们见了面该相谈甚欢才是。”
黛玉想了下葛韵婉的脾气,心里道,恐怕和大嫂子还真聊得来。
“回头恐怕还要妹妹帮我劝住伯娘——我这回大约又要叫她败兴了。”
馥环低着头,眼睫轻颤。
黛玉其实不大想管亲戚家的事,而且真要说起来,比起劝婶娘,她倒更想问问堂姐脑袋里装了些什么。
但她还是什么也不说,个人有个人的想法,她不大能保证别人不来管她,只好先做到自己不管别人。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了好一阵,到了城外的时候,明显路就不如之前平坦了,黛玉这几日咳症确是复发了,喉口有些发痒,但是见馥环闭目睡在小丫头膝上养神,不忍打搅她,兀自忍着,正觉得难受,却见馥环伸过手来,捏住了她的手腕,嘴里喃喃地说了声:“我带了枇杷雪梨汤,你让丫头到后面那辆车上去取,昨日睡不着,今天天亮刚起来煮的,恐怕还热着。”
又蓦地道,“梨子性寒,你喝两口润润肺就是了,不能多吃。”
黛玉微微一愣,还没有到吃雪梨的时节,她往日也并不常吃枇杷膏,但也知道那个对喉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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