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生死之间】

赏饭罚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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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那迷药迷晕,本就睡得足,即便是入夜已深,听君和白琴也只是躺着坐着,并无睡意。

    四周封闭黑暗,看不得外面时间,不知过了有多久,也不知几时天亮的,这暗牢之内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前面有一道火把亮光慢慢朝此处移动,白琴微微侧过身,从地上坐起来。

    亮光靠近了,照得牢里牢外通明可见。听君抬头看去,站在铁牢边的那人,穿着的虽是锦衣华服,可仍见其身材结实魁梧,和寻常中原人有些许不同,更加之他那垂于鬓边的发丝还略带些黄色,便就让她愈发确信了来者的身份。

    “白大小姐?”

    徒单赫面带微笑,彬彬有礼地朝她作了揖,“在下涂青,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白琴冷冷哼了一声,看也没看他一眼。

    徒单赫朝左右使了使神色,那一边儿的随从忙上来开了牢门。

    一见他走进来,白琴才冷笑道:“你就是他们的主子?”

    徒单赫笑容不减,低头看她:“白小姐住的可还习惯?”

    “呵呵,那还多谢阁下的周到‘款待’啊。”白琴皮笑肉不笑地挤出笑容。

    徒单赫倒是面不改色,手里还装模作样拿着把扇子假装风流地一摇一晃。

    “委屈白小姐在此地再呆上一阵子了,等下午白家拿了赎金来,在下决计会放你走的。”

    白琴疑惑地看向他:“你找我家要了多少银子?”

    “不多不多。”徒单赫将那折扇往手里一打,恬不知耻地伸出一根手指来,笑道,“也就区区一万两。”

    “一万两?!”白琴闻之就站起身,怒道,“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那是自然,依白家小姐的身份,要这点银两,也不过分。”他倒是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像是觉得这价还开得少了。

    白琴此时已是瞋目切齿,不想这人这般不要脸,她扬掌提气,作势要拍过去,不料这徒单赫脚步一转轻轻松松避开来,反而“唰唰唰”连出三招,将她逼得手忙脚乱。

    白琴惯是会使鞭子的,如今武器被缴,近战功夫又不如人家,几招之下,被那徒单赫扣上脉搏,手臂酸麻动弹不得。

    “哼,白小姐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徒单赫凑到她脖颈间,却是动作言语格外轻浮,只笑道,“您莫要忘了,如今,您可是阶下囚。要做什么……那都是我说了算。”

    白琴急得满脸通红,偏偏又没法还手,只能骂道:

    “你这不要脸的东西,有本事杀了我!对个姑娘家出手,算什么英雄好汉?”

    “在下可没自诩是英雄好汉啊。”徒单赫笑得无赖,正将还要往她身上动手,听君着实是看不下去,飞快上前欲拉白琴回来,不料反被他一手擒住。

    徒单赫本没在意此人,这会子被她一搅和,仔细朝她身上一瞄,眼神徒然一转。

    “你?你不是跟在秋亦身边的那个……”

    听君微微皱眉,并不言语,也没有摇头点头。徒单赫看了她半晌,忽而大笑起来,将手一松。白琴趁机抽身,摸着自己麻木的胳膊狠狠咬牙。

    “有趣有趣,想不到你竟在此。我还正愁没法子对付那姓秋的……眼下倒有个好玩的主意。”

    白琴一手护着听君,心知打不过他,可嘴上还硬着:“你、你想干嘛!”

    “啧啧……”徒单赫见她这手还能动,似乎有些失望,“白大小姐这功夫虽上不得台面,不过姑娘家动手动脚,舞刀弄枪的,总归是太危险了……还是让我来调教调教一下你罢!”他眯着眼睛,蓦地笑容骤减,抬手便往她右肩拍了一掌。

    这一掌虽不重,可白琴始料未及,结结实实挨下来,登时口吐鲜血,瘫倒在地。听君吓得脸色发白,赶紧去扶她。

    徒单赫将嘴角一勾,拍了拍手上的灰,轻笑道:“姑且让你在这儿安静安静,至于你……”

    他目光移向听君,眼底里的神色变了又变,正要伸出手指,身后有人小跑而来。

    “主上!”

    那人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徒单赫听得微微一笑,示意他可以下去。

    “想不到人这么快就来了。”

    听君当即一怔,揣测着他口里所提的那个人会是谁。

    徒单赫此刻心思全然不在她二人身上,只摞下话道:“你们几个把她俩给我看紧了。”继而便大步出了牢门。

    远远地听得那关门的声音,白琴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下来,靠在墙边坐下,却连连咳了好几滩血水,听君取了绢帕替她擦拭嘴角,发现她脸颊惨白无色,气息都有些微弱。

    自己即便不懂武功招术,却也看得出那一掌伤她极深,若不及时就医,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白琴挥了挥手:“你先别碰我……”

    她颤抖地伸出还有气力的左手来,小心撩起那右手衣袖,只见,袖下半臂雪白的臂膀皆染上乌紫,白琴喃喃出口:“啊……”

    听君更是惊骇不已,没料得那人看似寻常的掌中还带了毒!

    “可恶,这混账!”白琴狠狠咬着下唇,可又无可奈何。只恨自己技不如人。

    *

    紫薇岗位于扬州以东一处废弃的庙宇之上,岗内常有猛虎饿狼出没,故而一般路人皆绕道而行,从不往山里深处走。

    但那山岗之中却有个紫薇山庄,以往只能从茂密树林里看得其中建筑的一角,这会子不想那歹人竟邀他们于山庄之内交易。

    那下山道路陡峭狭窄,此地又荒凉无人,无疑是狼入虎口。

    看样子,从一开始,这金狗就没打算让他们回去。

    躲在房檐之上的白涉风和昔时小心翼翼扳开一片屋瓦,低头看着里面的情形。

    庄内大厅之上,那白老虎皮的毯子正中而横,前面一人负手而立,广袖长袍,素色衣衫,风姿如云,一把青丝散在脑后,一支玉簪斜插入髻,正是星眸朗目,面如冠玉。

    “没想到,秋三少爷还是个守信之人,当真亲自前来。”

    听那屋里传来此人声音,秋亦顿时皱起眉,面上阴沉。

    厅堂外,徒单赫快步走来,手里那捏着那把扇子,一面走一面还对他抱拳施礼,笑道:“小可来迟,还望三少爷海涵啊。”

    秋亦冷笑道:“涂先生这么费尽心思的想要抓我,还不惜得罪白氏镖局,我倒有些过意不去了。”

    徒单赫不要脸地作揖笑道:“哪里哪里,见笑见笑。”

    秋亦随手从身边那一箱白银里抽出一叠银票往地上一扔。

    “这是涂先生要的一万两,白家筹不齐这许多白银,剩下的只能先用银票充数。先生,点收吧。”

    不想徒单赫只往地上那一箱白花花的银两里瞄了一眼,便笑道:“若在下忽然改变主意了呢?”

    秋亦双眉微蹙,戒备地望着他:“你此话何意?”

    “其实,也没什么。”徒单赫信步走到他跟前,将那扇子“唰”地一下展开来,笑得春光灿烂,“小可方才才发现,原来此次我那些不中用的属下不止请了白小姐一人做客……”

    似乎猜得到他下一句将如何言语,秋亦眉头越皱越紧,背在背后的手也渐渐拽握成拳。

    听他接着道:“秋少爷那位不离身的漂亮丫头,好像……也在我府上呢。”

    秋亦也懒得与他废话,直截了当问他:“你待如何?”

    “好说好说。”徒单赫收了折扇,凑到他跟前,笑意盈盈,“在下只是心里好奇,早听闻三少爷从前和这白家小姐有过婚约……今日,就想看看,白家小姐与那位小丫头,你会先救哪一个。”

    秋亦突然笑了起来:“你想让我怎么救?”

    “这个简单。”徒单赫后退一步,敲了敲手上的折扇,指指身后,“正所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三少爷和里头其中一位姑娘换一换,不知你意下如何?”

    秋亦想也未想便道:“好。”

    “这么爽快?”徒单赫倒有些惊讶。

    秋亦瞥了他一眼:“以我一命换那丫头,这些银两换白琴。”

    徒单赫愣了愣,摇头大笑:“三少爷好像误会了什么……”他悠悠踱至秋亦身侧,偏过头来看他:

    “我的意思是,这一万两,我不要了。只看少爷一人性命愿意搭救哪一个?”

    房顶上偷偷窥视地白涉风气得直咬牙,怒道:“这金狗!出尔反尔不说,竟敢这么耍我师兄!要不是不知道琴儿在哪,我现在就想杀进去!”

    “诶——白少爷别急,先看看再说。”昔时却是和那徒单赫一模一样的神色表情,兴致盎然地等着秋亦回答。

    此人既是要了这钱财来,又特意让他前往,只怕是他这条性命和这箱银两都想要私吞,至于白琴,念及白家的势力,他应当不会轻举妄动。

    秋亦思及如此,不由冷哼:“怎么,我秋某人的性命,还换不了这两个女流之辈?”

    “诶,这可不一样啊。”徒单赫莞尔笑道,“一个是新欢,一个是旧爱,无论是哪一个在三少爷心里的地位都不一样。在下只是好奇罢了,三少爷,是会救白家小姐呢……还是另外一个?”

    秋亦听着他这话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皱着眉甩袖道:“让那丫头出来。”

    闻之,屋顶上白涉风就愁眉苦脸道:“这……这怎么行,不是说好的救小琴的么!”

    昔时拍着他肩膀宽慰道:“你也不想想白小姐和秋亦的关系,让他救,这不是白日做梦嘛。”

    “……”

    屋内,徒单赫也未承想秋亦答得这么快,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三少爷……就不再多想想?”

    秋亦冷眼看了看他,一言不发。

    发觉是有些自讨没趣,徒单赫也只好回头吩咐道:

    “还不快去把秋少爷的贴身丫头带上来。”

    “是。”

    *

    牢房里,白琴捂着右臂,靠在听君肩上,呼吸一阵一阵的,听着甚是艰难。

    她摸了摸她额头,手上湿意冰凉,竟都是冷汗,听君心下着急,眼见那臂膀上的乌青渐渐向别处扩散去,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白琴平日里虽常常口出狂言,说话也咄咄逼人,但见她遇上危险时倒也不忘护自己性命,想来这个姑娘和秋亦一般,亦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不善于言表情感的人。

    大约是疼得很了,白琴只咬着下唇,拿手紧紧抱着她,身上微颤。听君看其如此,心中不由一软,倒是有些同情起她来。

    不远处,铁门打开的声音清脆入耳,听君和白琴皆警惕地抬眼望前方看去,脚步渐渐临近,那门口举着火把站着的却不是徒单赫,只是两个体魄健壮的男子。

    因念着白琴身体不适,听君忙将她掩在阴影之处,两人只往角落里缩。

    男子低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二人脸貌,沉默半晌后,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汉文道:

    “你们哪一个是秋亦的丫头?你家少爷要救你出去。”

    闻之听君不由向白琴看去,恰巧她也抬起头来望着自己,一双水眸隐隐蕴光,嘴唇早是煞白干裂,头发凌乱,狼狈不堪,全然没有往日半分戾气。

    生死之间,还谈什么小姐,什么丫头,总归只是一条性命而已。

    这一瞬,她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白琴若是死了,白家老爷和白涉风尚会为此伤心难过;而自己若是死了,又会有谁来伤心,谁来难过?

    昔时虽爱讨讨嘴上的便宜,可说到底不缺如花美眷,少她一个不疼不痒,就是有上一段时间的悲哀,过了仍旧好吃好喝。

    而秋亦……

    听君忽然摇头涩然一笑。

    像他这么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为了自己动容?

    想来活在这世间十余载,到头来连一个肯在自己坟头落泪的人都没有。

    她愈发觉得心里纠紧,等再举目去看白琴时,她只把头偏了过去,一声不吭,那搭在外面的右手泛着可怖的青色。

    秋亦和她素来不和,断然是不愿救她的,但她这胳膊倘使再不医治,恐怕当真就废了。

    听君没再多想,拨开地上的干草,轻轻扯了扯她衣摆,白琴莫名地回头,只见她在地上写了两个字:

    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