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君心我心】

赏饭罚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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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涉风不知他话里意思:“那马在前头拴着的,怎么?师兄你要么?”

    秋亦点了点头:“速速去牵来。”

    “诶诶诶,好。”白涉风见他口气如旧,看上去甚有精神想来无恙,便立马快步跑到前头拐弯的树边去解缰绳。

    昔时眼见听君昏睡不醒,可瞧着身上也没有什么伤痕,不禁担心:“她怎么了?”

    秋亦解释得简单:“中了风寒。”

    “好端端,怎么染着这毛病?”昔时刚一问完,却又神经兮兮地盯着他,“你们昨晚上跑去哪里了?山庄里头不见人影,如何从这林子里头出来。”

    秋亦冷冷一笑,偏头看他:“我们走的水路。”

    “水路?!是那洞里头的潭子?”昔时略有些惊讶,这会子总算明白为何听君会染病,想是那潭水冰凉,她浑身湿透,初春夜里又冷得紧……

    夜里?

    他猛然一怔,口气登时古怪起来:“你们……你们两个,整夜都呆在一块儿?”

    秋亦听着可笑,转过头,面上和善,一字一句微笑道:“你说呢?”

    “……”眼下昔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拿手指指着他,又是咬牙,又是欲言又止,好久才挤出几个字:

    “你、你可有对她作甚么?”

    不想秋亦似乎有意气他,不点头也不否认,只深深一笑:“我有没有对她作甚么,干你何事?”

    “你!……”昔时收了手指,心知要硬碰硬,自己准打不过他,只能嘴上横道,“怎么不干我的事,她好歹……好歹也算半个我的人!”

    秋亦扬了扬眉:“那她承认了吗?”

    昔时抿着唇,明显底气不足:“……暂时是还没有。”

    “不过那也是迟早的事!”

    秋亦一声冷哼,瞅了瞅他,懒得再作计较。

    此时白涉风已然牵了马来,旁边的两个镖局弟子见他还怀抱女子,上马想是不易,便上前道:

    “秋大侠,我来帮你吧。”说完就要伸手去扶听君,不料后者淡淡侧过身,走到那黑马跟前,只紧了紧手臂,双脚一蹬便带着听君一跃上马。

    这动作娴熟灵敏,看得一干人等目瞪口呆。

    “她烧得厉害,我先带她回城里看大夫,你们慢慢跟来就是。”

    白涉风听话地颔首抱拳:“师兄一路小心。”

    “诶,等等!”昔时眼见他要走,忙上前几步,“我话还没说完呢!”

    秋亦自不搭理他,策马扬鞭,就往道上疾驰而去,顿时烟尘四起。

    *

    大概是这次病的太重,又拖得太久,听君足足在床上昏睡了两日才醒过来。

    那日夜后,白家府上就多了两个伤病患者要照顾,白琴的手臂毒素还没清干净,早晚都只能在房里待着,定时喝药;听君则是寒气入体,捂了一身汗出了也没见好全。

    不过还好,徒单赫眼下已死,倒是不怕再有人上门寻仇。

    上元佳节将至,养了数日的病,扬州城内早已张灯结彩,花灯满街,一派繁华景象。

    便是在屋里躺着,听君也能听到那外面敲锣打鼓,嬉戏喧闹的声音,光是听着就觉得热闹的很。

    红木桌上的妆奁被窗外嫣红的杏花落得满盖子都是,散着的花瓣零零碎碎飘了些许在床上,春日阳光融软,只是看着也能感到心里格外温暖。

    她正望着那窗外的花池出神,不想听得“咚咚”两声。

    门是开着的,却还有人站在那门口轻叩。

    听君轻轻回头,门边那人一身月白劲装,剑眉星目,迎着朝阳笑容灿烂,一见她瞧向这边,昔时便信步往屋里走来。

    “看外头看得这么入神,是不是想出去转转了?”

    听君只是笑,摇摇头。

    ——这病还得躺一日呢,眼下出去,不大好。

    “有什么不好的。”

    昔时大大方方地坐在她床沿,不以为意:“你若是想出去,我即刻就能带你出去。也不用从大门走了,就从这墙外一翻,外头便是大街,也不怕被那秋少爷发现,责备于你。”

    听君看他误解自己的意思,忙摆摆手。

    ——我只是觉得自己病还没好,出去累得别人也害病怎么办。

    “别人害病又如何?那该怪他自己体格不够健壮,这点小病都抵御不了。”话虽是这么说,昔时也不好得再为难她,正低头见她手里反盖着一本蓝皮子书,封面上正写有“南唐后主词集”几个字。

    他不由拿来翻了翻,冷笑道:“你还看李煜的词?他的词有什么好看的,太沉闷,不该看。”

    听君却从他手里轻轻取了回来,不予置评地笑了笑。

    ——反正也闲着没事,幸而白老爷藏书甚广,借了我几本来读,全当打发时间罢了。

    看得那床头上果然还放着两本,昔时遂也无聊地拾了一册,正翻到被她折了痕迹的一页,见那上面写着: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一句,忽然一笑:

    “你喜欢这首《浣溪沙》?”

    听君凝目看了看他正读的那本,却是秦少游的词集,方点了点。

    ——年幼时父亲很喜欢这一首词。

    “你既是爱读,可曾听过这曲子?”

    听君微微愣了愣,还未及表达,昔时便从怀里摸出了那根玉笛,这笛子瞧着眼熟得紧,细细一想竟是那日在德顺他买下的那支。听君原以为只是富家子弟挥霍玩笑,不曾料到他居然还一直带在身上,一时只双目怔怔望着昔时,内心情绪万千复杂。

    他把那笛子小心擦了擦,放至唇下,一曲悠扬如琴如玉,如泣如诉。和爹爹吹奏时的感觉不一样,他这笛音婉转柔情,双眼只定定看着自己,漆黑的眸中分明将自己身形映得格外清晰。

    此时此刻,饶的是她也听出这笛声的端倪来,故而忙垂下头,靠着软枕不发一语。

    一曲吹毕,昔时只把笛子搁在一旁,伸手便将她握住,轻声道:

    “同我回去吧?”

    “……”听君避开他眼神,咬唇思索了半晌,终究是叹了一声,转头来正色看他。

    ——恕我斗胆……公子并非是我中意的良人。

    “哦?”好像也不意外,昔时仍旧含笑,眼里如蕴星光,“那你觉得谁是?姓秋的那个?”

    听君尴尬了一瞬,依然摇头,隔了好一会儿才涩然笑了笑。

    ——我只想寻个安安稳稳的人,安安稳稳的过下半辈子,你不是……少爷他……想来也觉得我不配。

    昔时一听就有些恼了:“我怎么就不是个安稳的人了?”说罢,又想起什么:“你是听了白琴那丫头的胡言乱语?我说过你若是不喜,我回去便将那姬妾全部撵走,也再不朝三暮四,只在你身边,连这样也不成么?”

    听君亦不知怎么言说,她想了许久,从床头搁着的文房四宝里取了纸笔,对他写道:

    “我从不知自己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能得公子垂爱,我一直想,公子也许只是求而不得所以才觉得我或许与旁人不同。

    你我二人不过认识两个月,彼此并不相熟。而且……就算公子说从此以后只一心为我,我又怎能信得?我此一生只能对一人倾心相待,而公子一生却可有数人相伴。若等时间隔久,心意不再,现下承诺又如何?我又怎么能赌得起……”

    “好了!”昔时看得心烦意乱,从她手里一把夺过笔来,皱眉道,“别写了!”

    听君见他表情阴得吓人,登时明白自己这话写得太没分寸,慌忙掀开被子下床便朝他跪下,连连施礼。

    昔时自也没想到她会怕成这样,不由心上一软,忙也俯下身去扶。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你先起来,这地上凉得很,万一病又重了,你岂不是要我内疚死吗?”

    她心有余悸,刚上床坐下,且听得他摇头叹道:

    “我也不怪你。想来定是秋亦,近来不晓得为何,他处处与我做对,依我看……”他抬眸望了她一眼,淡淡笑道,“恐怕他对你也是有几分喜欢的吧。”

    听君闻之便惊异地瞪大了眼,忙摆手。

    ——怎么会呢,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

    昔时冷声下来:“那你呢?你可曾喜欢他?”

    窗外起了一阵微风,把院中杏树上的花瓣吹得满屋飘洒,听君无言以对,两人就如此相视看着,一点动静也没有。

    正在这时,那门外听得有人冷哼。

    “君堡主,背后论人,非君子所为。”

    听君浑身一颤,举目望去,秋亦恰立在门口,双手环胸,素衣长袍,形相清癯,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只悠悠瞧着他二人,似乎就那么站着就已是一种嘲讽。

    昔时满心不爽地起身来:“你几时来的?躲在外面偷听,不一样非君子所为么?”

    秋亦冷笑道:“大老远就听得有人在那儿吹笛子闹心得很,还不让人过来看一看了么?”

    “我这笛声哪里闹心了!”昔时不服气地把玉笛递给他,“你能耐,你到时吹个比那还好的。”

    “我才不吹。”秋亦擦肩自他身边而过,“你碰过的东西,想来不干净。”

    “你!”知道他这张嘴说话向来阴毒,从前在山庄吃他的喝他的,只因他憎恨秋家人才不管不问,眼下在外就更目中无人了。

    昔时狠狠握了拳,自不想和他一般见识,哼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去。

    此时,屋里已是满地杏花,香气即使淡淡的,秋亦却还是忍不住皱起眉来,他惯来不喜欢这种香香甜甜的东西,听君只见他眉峰紧锁,心里就惴惴不安,还在揣测是不是方才被他听到了些什么。

    “好些了么?”

    听君还未动作,他已挨着床边坐下,自然而然地出手覆在她额头上,微带了薄茧的掌心温暖异常,似乎和外面的阳光无意。

    她不由自主地觉得耳朵有些灼热,轻轻点头。

    感觉到她烧的确退了,秋亦才放心地放下手,不咸不淡地问道:“怎么,他又来提要你回他君家堡的事情了?”

    听君一边点头,一边打量他表情。

    ——我没想去。

    “不妨事。”好像知道她会这么说,秋亦低头取了她手边的书来翻看,“等过完上元我们就回去,只和庄里的仆从说一声,不让他进庄就是了。这人也难缠的很,浑起来这么没脸没皮的。”

    难得看他也能说这种话,听君忍不住笑出声,怎料刚一笑顿觉咽喉痛痒难忍,喘不过气来,她捂着胸口猛咳了一阵,秋亦只道是她风寒未好,遂去桌上倒了杯茶水。

    “病都没好痊,还开窗子作甚么?”

    但听她还是咳着,那模样像是要把血给咳出来,他看着纠紧,忙上前抚了抚她背脊,大约隔了半盏茶的时间,听君方缓下来。

    秋亦无奈地叹了口气,把茶杯塞到她手上,自己去将大开着的窗户关了。

    听君抖着手捧着那茶杯慢慢喝着,心里十分歉疚。说来也奇怪得很,此次大病初愈后,她总感到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卡在那儿,想吐也吐不出,吞又吞不下,好在这种感觉并不常有,否则真真难受死了。

    秋亦把她床头的书简单收拾了一番,仍旧在近处坐下,替她拿了茶杯搁着。

    听君越发觉得过意不去,脸颊微红,只拉住他。

    ——公子若有事,大可去忙不用管我,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秋亦冷笑道:“好心关心你,你还嫌我麻烦不成?”

    听君手忙脚乱地摇头又摆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她那模样,秋亦神情将眉一挑,神情只是淡淡的。过了一会儿,他才伸出手,把她发丝上沾的几枚杏花拂落,幽暗的香气在鼻尖,分不清是杏花还是别的什么。

    他竟也有几分想知道,昔时适才问她的那一句话了……

    听君怔怔地望着他,一时连呼吸都变得短了,胸腔之内心没由来的砰砰直跳。

    秋亦手停在半空,似也发现不对劲之处,他飞快起身背了过去。

    “走了,你好生歇息。”

    语毕,也没再回头看她,脚不停步地走进了屋外杏花暖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