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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花了大力气克制了。
皇帝禁不住苦笑,他这一国之君到了这把年纪反而办事不计后果起来,可知单叫她住进东围房,会在后宫之中引起多大的波澜?他沉寂下来,反复的思量,隐隐为一时的冲动后悔。
抬眼看那莹莹的眸子,一瞬又将别的通通抛到了九霄云外。
只要她答应,有什么是不可以的?他愿意抬举她,谁也管不着。
锦书这里也在想榻榻的事儿,她嗫嚅道:“回万岁爷,奴才生了十个胆子也住不得围房里,还是请李总管另给奴才派下处吧,奴才还回原来的西三所住也使得。”
皇帝段不肯叫她每天跑那么远的路,他琢磨了一下,沉吟道:“既这么,螽斯门外的屋子就给你吧。”
堂堂的皇帝竟然为她的下处操心,这叫锦书惶恐不安,也不能再说别的了,忙躬身谢了恩。
门上的小太监报加餐都备齐了,皇帝打发她去了,自己歪在宝座上,拿了本《儒林外史》读起来。
入了春,雨水也多了,雷声震动着,新糊的窗户纸沙沙地响动。
锦书侧身躺着,后半夜变了天,一阵疾雨打在棂子上,簌簌地恍在耳畔。
她吹亮了火折子照案头的玉漏,才到丑正,离皇帝起身还有一两个时辰,她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神志昏聩,脑子里跑马灯似的转,一会儿太子,一会儿皇帝,一会儿又是看不清面目的永昼。
永昼离宫时只有六岁,他和太子同岁,现在也该有十五了。
不知道他逃往哪里了,也不知是否还活着。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的卫军倾巢出动搜寻了九年一无所获,难道是不在了吗?否则怎么不来寻她?她日盼夜盼,巴巴儿等着他来救她,他为什么不来?锦书茫然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翻个身,眼泪在枕头上晕洇。
她觉得前所未有的冷,慢慢蜷缩起来。
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到了御前,往后的路怎么走呢?再放任下去是个什么结局?她舍不下太子,他一片深情怎么忍心辜负。
还有皇帝……或者整件事里最苦闷的就是他了,多无奈,怎么会和她纠葛上了!
这一切似乎是冥冥中注定的,有因才有果。
没有他十年前的谋朝篡位,怎么有现在如临深渊的煎熬!
她幽幽长叹,一定要出去!
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不能把一生交待在这深宫之中。
日日面对他,她还有多少坚持能消耗……
她伏在枕上哽咽,皇帝在她心里埋得那样深,要想拔除除非她死。
如果是平头百姓多好,只要他来求亲,她就嫁给他。
可惜了,没有这样的命,他们注定要缠斗,要互相折磨。
她只有逃,能逃出去就有一线生机。
上回太子说寒食踏青,她要是还在慈宁宫,他使些手段兴许就把她带出去了。
眼下恐怕不能够了,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他都瞧着,别说出宫,就是踏出养心殿都够呛。
她披着衣裳坐起来掌灯,横竖睡不着了,索性把前头撂下的针线重做一做。
被子拢到一边,把炕桌挪过来倚着,太皇太后的春袜子还差一点就绣完了,绣完了好送过去。
老佛爷慈悲,在她跟前当差一点都没有为难她,眼下换了地方当值,也不能落个人走茶凉的名声。
崔总管那里也该有个交代,虽说才开始多少存着相互利用的心,可后来她能感觉到,他老人家是一心为她的,没有他,她可能已经让皇后给整治死了。
这份情当领,只恐今生没机会报答他,只好留到下辈子了。
蟲斯门是个穿堂门,在“华滋堂”
的正后方,离皇帝的寝宫不远,却要过如意、嘉祉两道门。
她在灯下坐着,恍惚有些不自在,总疑心有人在窗户那边看她。
她心头攥紧了,这三更半夜,除了门上的太监再没别人了吧!
太监是两个时辰一轮换的,子时换值到现在,正是犯困的时候,谁有这闲工夫看她呢!
她壮了壮胆推开窗户瞧,透过檐下低垂的雨搭,影影绰绰看见值夜的宫灯下有个明黄的身影,背着手,长身玉立,脸上淡淡的,正失神朝她这里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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