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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咏雩问道,“或是看在平潮兄的情面上?”
展煜反问道:“咏雩,你既已投身补天宗,怎地还对临渊门念念不忘呢?”
“师兄难道不知我已被临渊门除名,率补天宗杀手夜袭翠云山,使门派上下伤亡惨重吗?”
事情终于说到这里,方咏雩抬起头来,“不仅如此,我在白蛇涧里设下埋伏,杀了不少白道中人,连谢掌门都险些折在我手里,如今‘孤魂’可是在江湖上臭名昭着,比我本来的名字响亮多了。”
他说出这些话来,也不觉得剜心刺骨,反倒有种异样的畅快,一双眸子直勾勾盯着展煜,暗红的血色仿佛凝在了眼珠里。
“是挺响亮的,前后不到两个月,连街头巷尾的说书人都开始编排你了。”
展煜却是一笑,“你要是喜欢听骂声恶语,打这儿出去随便找个热闹的酒楼就能听个够,但我想你是早就听惯了,现在又想听我说一遍?咏雩,你是知道我脾气的,平日里我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你说,倘使你做错了什么事,我也不跟你扯其佶屈聱牙的大道理,先依照门规家法惩处你一顿,你向来聪慧细腻,尝到痛了就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我只管给你备好伤药就行了。”
方咏雩喉头一堵,又听他道:“黄历上没说今日不宜打人,我既然好好跟你说话而不是上手动你,便是我认为你做的并非大错特错之事。
退一万步讲,就算你做了天大的错事,那也是冤有头债有主,轮不到无关之人对你大张挞伐,我会用你的头颅还仇抵怨,再拿我的血把黄泉路洗干净,让你下辈子再做好人。”
听了这话,方咏雩全身冷凝了的血液也好似升温流动起来,他低声唤了一句“师兄”
,好半天说不出下文。
展煜看他眼眶一红,反而笑了:“会哭就好,我就怕你在周绛云身边待久了,练的这功夫也邪门,要是钻进牛角尖出不来可怎么办?”
方咏雩心想,这怕是尹湄引展煜过来的真正用意,她担心我成为第二个周绛云,同样的招法却治不住我,她唯恐养虎为患,悔之晚矣。
可方咏雩又不得不承认,尹湄这一下正中了自己七寸,也难怪她能跟昭衍那厮做姐弟,一个比一个会拿捏人的要害。
他忍不住问道:“你既然与灵蛟会两清了,接下来有何打算?倘若周绛云或江天养得知你还活在世上……师兄,临渊门众人已经加入了谢掌门所率领的反抗军,穆师姐她也在,不如你……”
听他提起穆清,展煜心下骤软,却是摇头道:“历经翠云山一役,白道势必风向大变,倘若我在这个时候出现,非但不能帮上忙,反而会为众人带去危险,何况……尹长老冒险救了我,不论周绛云如今是否摸清了她的底细,我都不能在这件事上疏忽大意。”
临渊门首徒向来思虑周全,为人处世从不以己为先,方咏雩却觉得心里酸涩,道:“那你能去哪里呢?”
“不瞒你说,我已经跟刘叔会合了。”
展煜道,“这一年来,他带着从栖凰山杀出来的一队精锐四处奔走,救下了不少遭到江天养迫害的原武林盟门人。
谢掌门举派南下时,他带领这支队伍袭了仙留城,将醉仙楼彻底捣毁,拿到了江天养收买各派重要人士的名册和账簿,因此遭到江天养的穷追猛打,未能及时赶回永州,万幸有你快刀斩乱麻。”
原来,刘一手率人摧毁醉仙楼的消息一经传出,展煜就立即动身赶去找他,正好在关键时刻阻止了对方踏入陷阱。
事态紧急,两人没有过多寒暄,刘一手将麾下人马分成两队,他率领一半人继续赶往永州,剩下的人交由展煜指挥,后者知道两大魔门不日就要突袭鱼鹰坞,那地方是江天养的老巢,狼心狗肺之徒自然死不足惜,但黑道行事毕竟不同于白道,万一两大魔门扫荡了鱼鹰坞还不满足,烧伤之祸殃及无辜百姓,那就大大不妙了。
展煜并非圣人,做不出以德报怨这种事,要他搭救鱼鹰坞是万不可能,但江平潮不该因此而死,滨州城的百姓也不应遭受无妄之灾。
他接着道:“今日来见你,是我得知了翠云山之事的隐情,料想周绛云要按捺不住了,正好尹长老发了急信唤我过来,无论如何也要与你见面一谈。
咏雩,你老实回我一句,补天宗是不是要乱了?莫非你们预备在近日动手?”
“不是补天宗,是整个黑道都要乱了。”
方咏雩道,“周绛云这疯子不愿再等下去,少则半月多则一月,腥风血雨就要笼罩整个江湖。”
展煜一惊:“你且说清楚前因后果。”
方咏雩也不隐瞒,将这两三日发生的种种变故悉数道来。
展煜听了思索片刻,道:“不仅黑道,你带着补天宗的人在永州大闹了一场,白道两边人马本是打得头破血流,如今都将恨火转向了趁虚而入的黑道,江天养又丢了老巢,即使还有江烟萝这道后手,眼下也是左支右绌,听雨阁八成要压着他跟谢掌门握手言和。”
“分裂白道使大家自相残杀的是他们,如今又是他们来唱红脸,世上哪有这等好事?”
方咏雩冷笑一声,又皱起眉来,“我估摸着江烟萝是故意逼疯周绛云,却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
展煜已知晓江烟萝就是浮云楼之主姑射仙,但他对这女子实在了解不多,即便在两家结好的那些年里,他也只觉得江烟萝貌美性柔,再多就一问三不知了,如今发现自己看走了眼,展煜在讶异之余并无他念,唯有警惕再三。
他皱着眉沉思了许久,忽然道:“咏雩,你知道江天养上位后做了什么吗?”
“略知一些。”
方咏雩道,“我听说他用人重能为轻德行,不少趋炎附势之徒为了搏其青眼,在各地大肆排除异己,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可武林中骂这些小人的多,骂江天养的却少,你道为何?”
“他毕竟是武林盟主……”
“不,当年师父执掌武林盟,固然是德高望重,但也结了不少仇怨,江湖人向来不拘小节,指着他鼻子骂的也不是没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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