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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踱到窗前,推了屉子,随意倚着窗,听琉璃瓦顶溅落的雨声。
站了半晌方道,“你才刚上慈宁宫去了?”
锦书躬身道:“回万岁爷的话,奴才给老祖宗送春袜子去的,在那儿停了不多会儿就回来了。”
皇帝嗯了声,又道:“老祖宗和你说了什么,你只听着就是了,别往心里去。
和朕也不必拘着,用不着一口一个奴才,朕不爱听。”
顿了顿道,“怎么和太子说就怎么和朕说。”
锦书觑他一眼,“那奴才可不敢,回头定个藐视圣躬的罪,又该叫慎刑司打奴才板子了。”
那声调糯软,语气里有股如糖似蜜的味道,皇帝那小心肝几乎扑腾出嗓子眼儿来。
他恍惚觉得离修成正果不远了,她能这样似嗔似怨的同他说话,他真是连做梦都没想到。
“朕……朕赦你无罪。”
皇帝心里嗵嗵急跳,说话都说不利索了,“在朕面前只管敞开来说,朕不是主子,你也不是奴才……你听见了没有?”
皇帝看见她缓缓扬起笑脸,那明媚旖旎的姿态,还有弯弯的眼儿,雪白的贝齿,皆叫他失了神魂。
她嗯了一声,“这可是您说的,金口玉言,不能反悔的。”
皇帝无比快活地应承,“朕绝不反悔。”
书房内侍立的太监宫女,都被李大总管的一个眼神支了出去。
锦书见状也不动声色,挨过去接替了顺子伺候文房,一边研磨一边暗琢磨,这会儿可不能掉链子,既然甩开了脸子,就可着劲儿的讨好表亲近吧!
横竖为了出宫拼上一拼,英雄还为五斗米折腰呢!
何况她换的是后半辈子自由自在的生活。
锦书抿嘴儿一笑,“听说您今儿上朝出洋相了?大人们让万岁爷保重圣躬,您是怎么说的来着?”
皇帝看着那张笑脸,觉得这世上就没有什么能叫他困扰的了。
南方的水灾,北方的霜冻,甚至连鞑靼人的骚扰都不是大问题,他都能轻易的解决好,只要她愿意待他像待太子那样,他便已经无欲无求了。
“也没什么,朕说昨儿起夜磕着的。”
他旋身在楠木椅里坐下,“朕吃你的亏也不是头一次,时候久了也就习惯了,只要你在朕身边,就是朕的福泽了。”
锦书慌忙别过脸去不敢看他的眼睛,他说这话令她大大的不安,仿佛她的心思被他窥破了。
鼻子有些发酸,眼角有些湿润,她突然发现自己是个凉薄的人,有着人性最黑暗的一面。
她也自私,也会工于心计,她没有一刻不在惦记着算计他。
一边算计一边心疼着,可是怎么办?她不奢望报仇雪恨,只想逃出宫去过普通人的日子罢了,这样的愿望不算过分吧!
她转过身去悄悄擦了眼泪,低声道:“昨儿您可淋着雨?”
皇帝意外的抬头,“嗯?什么?”
“我知道您昨儿夜里瞧我去了,我隔着雨搭也能看见您。”
锦书齉着鼻子说,“您这样,叫奴才怎么能心安呢?这么大的雨,万一受了凉怎么好!”
皇帝支支吾吾道:“朕昨儿睡不着,前后各处的散散,走着走着就走到螽斯门上了,在那里站了会子,后来觉着寒浸浸的,就回去了。”
他眉梢儿一扬,“要不是你推窗户瞧,朕还不能见你蓬头垢脸的样子呢!”
锦书低下头去,“奴才御前失仪。”
“什么失仪不失仪的,朕今儿还失了仪呢,又怎么!”
他边说边盯着窗台下的两盆金橘出神。
宫里的金橘不让摘,就图它摆着好看喜兴儿。
深秋的枝头硕果累累,眼下开春了,寒食将近,那些果子都蔫了,干瘪的耷拉着,没了热闹时候的光景,倒生出盛极则衰的凄凉来。
皇帝隔着窗吩咐站在廊下的太监,“去弄两个大些的盆换上,根须仔细别伤着,壅些新土在面儿上。
把果子都摘了吧,留着横竖无用,别为那些死规矩耽误了它发新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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