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暗箭难防】

赏饭罚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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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了晚饭,又听金钗在院子里抱怨了一阵,听君才返回自己住处。

    这会子天色已不早,更不知秋亦那边情况如何,她抱着那件正待缝补的袍子,靠在床边愣愣发神。秀儿打着哈欠坐在桌前剪窗花儿,回头因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便不由打趣道:

    “想什么呢?看你这表情……该不会是在想咱们三少爷吧?”话刚说完,她就赶紧往旁边偏了偏,正避开对面扔来的一个线团。

    “哎呀呀——”

    秀儿笑得越发欢快了,拍掌便道:“出去了一圈儿,脾气都变大啦。”

    听君忍不住也笑了起来,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针线来对着那袍子就开始勾线,秀儿见她不搭理自己,歪头想了一会儿,索性走上前去挨着她坐下。

    “诶,你跟我说说,公子特意带你一个人去临安……这路上,你们是不是……”

    听君闻之一怔,伸手就将她嘴捂住,皱眉微恼。

    ——这话可不能乱说。

    “怎么啦?”秀儿把她手拿下,纳闷,“三少爷巴巴儿的把你带走,咱们大家伙儿都以为他有那个意思呢……难不成,他还没对你……”

    听君往她脑门儿上戳了一下,笑着摇头。

    ——他怎么会是这种人。

    “就算没有,那肯定回来也会有打算的。”秀儿凑到她耳边低语,“今儿我一路上走回来,好些人说三少爷打算纳你为妾呢。上回他也这么不管不顾地往咱们这地方来瞧,不也是为的你么?依我看有门儿。”

    秋亦今日才回府,如何可能考虑这档子的事儿,想来不过是底下人胡乱传的闲言碎语。她心里颇感疲惫,轻叹一声。

    ——就是有这事又能如何,当人家的妾,便是很得意的事了么?

    “难道不是?”

    秀儿满眼不解地望着她:“咱们什么身份呀,卖到庄子里,做个几年,不就盼着运气好能被主子瞧上么?你还想往后出门嫁个小子?”

    ——安安稳稳的,有什么不好?总好过和人勾心斗角的舒坦。

    “你啊……”秀儿顿觉无话,只撇嘴看着她,“真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

    听君微微一笑,低头继续补那衫子。

    *

    月冷草寂,树影阴暗,子时将至。

    明月山庄东院的一间房内,一灯微亮,隐隐有一阵极轻的叩门之声,继而便听得“吱呀”的动静。

    月光之下,一人低着头走进屋中。因夜间清寒,他搓了搓手,将罩着的披风取下来,在那旁边搁下,正抬眼,瞧到那桌边还淡然喝茶的人,不禁愠怒。

    “二姐,你白日里怎么老帮着那野种来损我?你存心的是不是?”

    “我呸,什么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秋月把茶杯往桌上狠狠一掷,冷笑道,“你们两个,一个是妾生,一个是私生,和我半点干系都没有。谈何帮谁不帮谁?”

    “你竟这么想!”秋恒往手边墙上一打,气恼不已,“我们可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就算同父异母,好歹也有姐弟之情,那野种平白无故□□来,算什么!”

    “好大的口气啊。”秋月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角,笑道,“你今儿还来跟我谈姐弟情谊了?别的不说,你拿什么和人家比?文不成文,武不能武的,秋家这几年败在你手上的铺子还少了?”

    “那又如何!只因我才入商道,涉世未深,不懂其中窍门罢了!怎么的也好过秋亦。他这山野村夫,哪里懂商场上的事故!”他说起话来成竹在胸,脸都不红一下。

    秋月自知此人无能,说话又毫无大脑,从小便不愿与他来往,眼见他此刻口出狂言,心里也唯有冷笑。

    “你这大半夜的寻过来,就为了和我说秋亦的不是?”

    听她提起正事儿,秋恒才敛容抚掌道:“当然不是!弟弟这是要有要事和二姐商量!”

    “什么要事?左右不过是秋亦的事罢?”她漫不经心地去拿桌上的果子,却暗忖道:这厮定是要来找自己讲和,好将矛头都对准秋亦。

    “二姐果真冰雪聪明,不用弟弟说口,就能猜得到!”秋恒笑得谄媚,撩袍于她旁边坐下。

    “二姐既已知道,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他忽的压低了声儿:“老爷子的状况,横竖不过这两日了,眼下他大老远跑过来,定是对那份家产虎视眈眈。”

    秋月心里有数,略略颔首:“按辈分,他在前,你在后,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言罢,就嗟叹道:“要是大哥没死,怎么也轮不到他,真真是不值啊!”

    “是啊……”

    秋恒敷衍地应和了一声,却咧着嘴对她笑道:“不过,若是……这野种没了,这偌大家业不就是你我二人的了么?”

    看他笑容如此恶心,秋月心底唾弃,脸上还是带笑:

    “哟,怎么敢,我的嫁妆恐怕不及四弟十分之一的多吧?”

    “诶,二姐这就见外了。”秋恒腆着脸笑嘻嘻地给她倒茶水,“若是你我二人合谋此事,老爷子的家产自然是对半分了,怎么能让二姐吃亏呢!”

    见她神色已有缓和,抿着茶若有所思地笑了一笑,秋恒这才略略放心。她此次明有婚约在即,不赶着成亲却要回来看老爷子,只怕是为了这家产,大约沈家那边也正是为此才放她归来。否则老爷子一死,守孝三年,她那时已二十多,对方怎还会要。

    想秋月为人心狠手辣,这对半分,定然满足不了她的胃口,待得干掉了秋亦,她保不准也会除掉自己,得事先谋好下一步才是。

    那边,秋月一边儿喝着茶水,一边儿挑着眉观察他眼神。

    心道:这小子没安好心,怕是自己对付不了秋亦,想玩个借刀杀人,到时候再坐收渔利。秋家这万贯家财,落到他手里还不得全废了。

    两人心里各怀鬼胎,皆自顾思索了一番,秋恒先回了神,忽而道:“不过如今这野种倒学了一身三脚猫功夫,寻常方法恐是奈何不了他,倘使请杀手来,免不了还会打草惊蛇……”

    他摸着下巴,皱眉摇头:“不知二姐何有高见?”

    秋月垂眸沉默了少顷,悠悠盖上茶盖。

    “硬的来不成,咱们就来软的,来个计中计,量他怎么能耐,终究也是孤军奋战。”

    虽听不懂她说的什么,秋恒还是赞道:“妙妙,妙极!山庄到底是我们的地方,他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得让他翻不了身!”

    “别高兴得太早。”秋月横了他一眼,“你这急性子该收敛收敛,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就糟了。”

    “是是是,二姐教训的是,二姐教训的是。”他连连点头,“不知……这计划是怎么想的?”

    秋月抬头望了望外面,继而低低道:“你过来,我告诉你。”

    *

    孟月春草吐绿,满日阳光灿烂,空气清新,窗外鸟啼阵阵,悦耳动听。

    秀儿才把厨房送来的一盒点心和一篮果子收了下来,欢喜雀跃地朝听君道:“你说这朱管家,平常一毛不拔的,这几日隔三差五的就送东西,定是看三少爷宠你的缘故。”

    听君摇了摇头,正把发髻梳好,转首便瞪了她一眼。

    ——别胡说八道了,管管你的嘴吧。

    “我又没说错,你看他对你这么好,只凶咱们没见凶你的。”她努努嘴,挑了个干净的在袖子上擦了擦,就往口中送。眼见听君穿戴好衣裳就要出门,张嘴就取笑道:

    “三少奶奶,又去找三少爷啦!”

    语毕就飞快往屋里躲,那动作灵敏得很,听君逮都逮不住,终是在原地气得笑了,摇着头轻叹,取了床边补好的外袍往秋亦院子去。

    外头的花上尚还是水淋淋的,应当才浇过,听君抱着那件衫子迟疑着走到门边。屋门虚掩,她抬手想要叩,想了一想,又怕他还没起身,虽只在门口站着。

    这一站,亦不知站了有多久,直到门被人从里头拉开来,她方才抬头。

    四目一对,秋亦垂眸扫了眼她发丝上的露水,微微愣了一下。

    “站多久了?怎么不进来。”

    听君笑而不答,只把怀里的袍子递给他,不想秋亦却也没细看便接过手。

    “下回要来,不用在门口候着,直接进来就是了。”

    他淡淡侧了身,径自在案几边坐下,随手将那外袍放到床头。听君瞧他没吩咐,小心往里头探了探,看那桌上摆着的早膳已经用完,她忙挽了袖子,赶紧撤了碗盘擦洗干净。

    平时若是没什么事,秋亦会在房内看一天的书。

    听君收拾完后,他要是不开口的话,自己就在一边站着,看他看书。

    屋中常常安安静静,半点声音也无。

    秋亦很喜欢这种气氛。

    不像是一个人,又和一个人独处时没什么分别。

    看得乏了,他会拿余光往前面瞧几眼,她就立在不远的地方,眼睑似垂未垂,望着虚里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三少爷。”

    门外几个丫头捧了食盒毕恭毕敬地施礼道:

    “厨房送中饭来了。”

    秋亦放下书籍,看了一眼漏壶,不知不觉竟都到正午了。

    “知道了,放着吧。”

    听君忙把食盒捧了来,一碟一碟替他在桌上摆开。

    近来因老爷身体渐坏,夫人便嘱咐厨房做清淡一些,更不宜大鱼大肉,今日亦是如此,不过两菜一汤一荤,比及前些天是简单了不少。

    秋亦在桌边坐下,将筷子提了起来,望着满桌的菜却没有什么胃口。正抬眼时,听君还在给他盛汤。

    他忽然问:“平日你都是吃的什么?”

    听君把汤碗小心搁在他手边往上三四寸的地方,继而才笑着解释。

    ——我吃得随意,一向都是厨房给什么便吃什么了,自然没有少爷的丰盛。

    “既是这样,那就坐下来一块儿吃。”

    还不等她推拒,秋亦就朝那门口的俩丫头淡淡吩咐了一声:“再去取一双碗筷来。”

    “是。”

    听君待要回头拦住她们,却已是迟了,她不安地摇了摇头。

    ——不太好吧。

    “有什么。”秋亦若无其事地端了汤碗喝了一口,“在白家的时候你不也一样么?”

    她脸上腾地有些泛红,站在原地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只能怔怔望着他,心自忐忑。底下的小丫头把碗筷拿了来在秋亦对面小心放下,临走时还多瞄了她几眼,神色古怪。

    “下去吧,没你们的事了。”

    “是。”

    几个丫头偷偷拉扯了两下,低着头一面走一面小声低语,听君看得明白,头皮一阵发麻。

    “别看了。”秋亦瞅着她那模样顿觉好笑,“用看的就以为能堵她们的嘴?”

    听这话怎么觉得他好像是故意而为,听君拧着眉担忧地向身后望了一眼,终究是在椅子上坐下。

    大约是因为菜肴寡淡,秋亦只吃了两三口便就在一旁静静喝汤。见他没动筷子,听君自然也不敢动,闷头吃白饭。

    “你这两日,还在咳?”

    他拿了汤勺竟也盛了一碗,推到她面前,听君连忙接过来。

    “是不是上回的病还没痊愈?”

    听君捧着碗,想了想,摇摇头。

    ——应该不是,瞧过大夫了,大夫说没什么大碍的……可能是嗓子不大好吧。

    “那也多注意点,这时节气候反复,保不准又要害病。”

    她心头蓦地一动,轻轻颔首,一口汤水喝下去,满腹皆是暖意,忽然就有一些念头生出来。

    “对了。”秋亦抬起眼皮,漫不经意地瞥了瞥她。

    “你这几天总不在屋里,去什么地方忙了?”

    听君手里猛地抖了抖,险些没把汤洒出来,她呼吸微乱,放下碗来,怯怯笑了笑。

    ——是……朱管家让我出门采买一些东西。

    “哦……”秋亦扬着眉,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这样啊。”

    听君不敢再去看他,低头埋首在碗里,不住扒饭。

    这一顿,吃得她如同嚼蜡。